林黛玉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这三句话一出,演播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千家万户里聚集在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也都捧腹大笑,某个被逼着写剧本的王胖子听见更是眼珠子一转,顿时计上心头来。
这就是冯其庸的功底,他站在《香江讲坛·神州论道》的讲台上,并非是将枯燥的文学内容以强行灌输的方式硬塞进观众的脑海里,不时的两句俏皮话更能让在殖民政府生活这么多年的香江百姓心甘情愿的接受华夏文化。
李天乐会心一笑,同样以俏皮话回复,“没准哪天北宋年间的《红楼梦》抄本会出现在大家面前,上面的内容正好符合老先生口中林黛玉乱入《水浒传》的情节也说不定。”
“治学要严谨!香江如今娱乐至死的人太多,多我们两个已是臃肿,旁边的正朔小路才合我们的正道。”冯其庸耐心的等待李天乐将俏皮话说完,才说道。
“我们继续。刚才说了黛玉,现在我们再说说宝玉,你讲狱神庙行乞才合【贫穷难耐凄凉】?错!庚辰本中宝玉悬崖撒手,是经历了抄家、丧亲,看透了【好一似食尽鸟投林】的虚妄才走的,他是厌恶科举,可中举再出家,是对这封建社会做最后一次敷衍,是【到底意难平】后的彻底放下,这是精神上的超脱。但你那《癸酉本石头记》中让宝玉如街头乞丐似得沿街乞讨,将曹公的悲悯写成了泼妇骂街式的苦情戏,岂不可笑?”
李天乐刚要开口,就被冯其庸抬手打断:“辩论辩论,先辩后论,论完再辩,抢话头、多发言、声音大并不能说明就有理。”
李天乐颔首,他刚才陈述之时,冯其庸也是耐心的等待他说完,才开始一一驳斥的,如今听见对方这么说,就只能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再说薛宝钗,我这段时间脑海里每当脑海里浮现出【宝钗改嫁贾雨村】就头疼欲裂,胃部翻涌几欲呕吐,你到底读没读过【可叹停机德】?宝钗是按照封建礼教的【完人】标准成长起来的,她当然心中有算计,但骨子里是随分从时,是认了命的。你让她改嫁?还是嫁给贾雨村这种奸猾小人,最后强行让她和贾雨村一家发配边疆,死在冰天雪地中来合【金钗雪里埋】的批语,着实可笑!”
“你这是将蘅芜君写成了见风使舵的娼妓!宝钗前八十回劝黛玉少读杂书,替史湘云办螃蟹宴,哪一点看出她能做出改嫁的事情?你所谓的【人性演变】,根本就是不顾前八十回的人物根脉,硬按上你自己的狗血戏码!”
冯其庸说完,顿了一下,拿起讲台上的水杯润了润嘴唇。
李天乐这才开口说道:“老先生,《癸酉本石头记》是吴梅村所写,并非是我。再者说,宝钗借住荣国府主动散播【金玉良缘】的论调以达成嫁给宝玉这事能不能看出?第27回扑蝶听到小红跟坠儿在滴翠亭的对话,被小红推窗发现,就立马嫁祸给林黛玉【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让小红以为刚才偷听她们说话的是林黛玉。这能不能看出?”
“而且红学大师周汝昌早就提出过这个看法,【钗在奁里待时飞】的时飞可是贾雨村的字!”
话到这里,冯其庸也已经明白自己在短时间内是无法说服李天乐的,而且时间流转,现在已经接近了《香江讲坛·神州论道》的结束时间,他只能拍了拍案开始做总结,“做红学,得像一棵树,根要扎在文本中,敦敏、敦诚(曹雪芹好友)的《懋斋诗钞》,胭脂斋的批,甚至曹雪芹曹公的家世,哪一样不是佐证?你所谓的《癸酉本石头记》既没有早期抄本的流传线索,又没有可靠的文献佐证,仅靠着推敲出来的【反清隐喻】就敢说是正本?这不是治学,是猜谜!把好好的学术变成了茶馆里的闲聊。”
说完这句,冯其庸抬起头看向摄录机,语气稍缓,“当然,学术研究也讲究百花齐放,正如我自己也读了这本心不诚的《癸酉本石头记》,香江电视电影界的诸多红楼艳谈我也有观摩,虽是桃色居多,但也有其可堪讨论之处,百花齐放方能百家争鸣。”
“学术并非一家之言,红学这条路浩瀚且漫长,容得下千百人一同前行。今天的《香江讲坛·神州论道》就到此结束,我是冯其庸,一个红学路上的求道者,我们明天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