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腰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
早上起来,我刚扶着床沿试图直起身,后腰就传来一阵尖锐的酸疼,让我当场倒抽一口冷气,五官都皱成了一团。走路更是只能微微佝偻着,姿势堪比七老八十的老妪。
贾姨一看我这副尊容,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围着我问了半天。我支支吾吾,眼神飘忽,只说可能是晚上睡觉不老实,不小心抻着了。贾姨将信将疑,念叨着“年轻人睡觉也没个正形”,又忙着去翻找家里不知道有没有的、据说能活血化瘀的草药膏。
骑马是肯定别想了。就我现在这状态,爬上马背都成问题,更别说驾驭乌骓那种高头大马了。一想到暂时不能享受纵马奔驰的快意,我心里就一阵哀嚎。
但是!
我苏小小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吗?当然不!
腰疼怎么了?不能骑马怎么了?难道就不能进行其他有益身心的活动了吗?这大好的春光,这清新的空气,难道就要被我辜负在床上吗?
不!绝对不!
山,还是要上的!就算不能像往常那样蹦蹦跳跳、舞刀弄棒(树枝版),我也可以坐油壁车去山脚下,然后慢慢走一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嘛!这叫“静态勘察”,或者“意念巡山”!反正中午那顿也恶心吃不下,待在院子里对着四面墙发呆,岂不是更抑郁?
对!就这么办!我简直要被自己这“逆境中求生存”、“病痛下仍坚持”的精神感动哭了!
“贾姨,我出去透透气,就在山脚下走走,不动!”我信誓旦旦地保证,努力把腰挺直一点点,以显示我“状态良好”。
贾姨看着我那明显不自然的姿势,叹了口气,终究没再阻拦,只再三嘱咐:“慢着点,别往高处爬,觉得不舒服就赶紧回来!”
“知道啦!”我答应着,以一种极其缓慢、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衡量着后腰承受力的姿态,挪出了院门。
“老周叔,孤山脚下,劳驾慢点儿。”我钻进油壁车,几乎是瘫在座位上,长长舒了口气。坐车好,坐车不费腰。
车轮缓缓,浅碧色的纱帘外,市井烟火、湖光山色依旧,只是在我这“伤残人士”眼中,少了几分往日的活泼,多了几分“沉静”的欣赏(主要是动不了)。
到了山脚,我谢过老周头,约定好大概来接的时间,便开始了我今日的“坚强之旅”。
我一只手虚虚地扶着后腰,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稳重,生怕哪个动作不对就引发腰间的“雷霆之怒”。速度嘛,自然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路上偶尔有樵夫或者同样来散步的游人经过,看到我这么一个年纪轻轻、容貌清丽的小娘子,却走得如此“老态龙钟”,都不免投来诧异或好奇的目光。
若是以前,我可能会觉得尴尬。但今天不同!今天,我是“身残志坚”的典范!
面对那些目光,我非但不躲闪,反而微微扬起了下巴,脸上努力做出一种“风轻云淡”、“我自岿然不动”的表情,心里却在疯狂呐喊:
看吧!看吧!都好好看看!这就是我,苏小小!即使身体抱恙,依然坚持拥抱自然,追求精神上的自由与愉悦!这是何等的不屈不挠!何等的热爱生活!我简直快被自己这闪耀的灵魂光芒感动哭了!我就是当代楷模!为我不屈的灵魂喝彩吧!
我就这么一边在内心给自己疯狂颁着“感动南齐十大人物”奖,一边扶着老腰,以龟速在山间小径上艰难而“自豪”地挪动。阳光洒在我身上,仿佛都带着一种悲壮而励志的色彩。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坚毅”光环中,慢悠悠地晃到一处相对平坦、视野开阔的林地时,一个熟悉的、绝不应该在此刻出现的身影,如同早就等在那里一般,映入了我的眼帘。
阮郁。
他今日未着官袍,只一身简单的云水蓝长衫,负手立于一棵老松之下,身姿依旧挺拔如修竹。山风拂过,吹动他宽大的衣袖和额前几缕碎发,平添了几分闲适出尘的味道。只是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深邃,此刻正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讶异和……浓浓的探究,精准地落在我这扶着腰、姿势古怪的人身上。
怎么哪儿都有他?!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点自我感动的悲壮情怀瞬间碎了一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抓包”的窘迫和无语。这算什么?命运的捉弄?还是他阮郁在我身上装了追踪器?
我想假装没看见,立刻调转方向,但以我目前这移动速度,怕是还没挪出几步就被他追上了。而且,那样显得我心虚。
算了!遇都遇到了,还能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后腰的不适,尽量让自己的站姿看起来正常一点(虽然效果甚微),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从容淡定、实则可能有点扭曲的笑容,迎着他那过于专注的目光,先开了口,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调侃:
“阮公子,好巧啊。你这‘体察民情’,都体察到……我这伤残人士头上来了?”
(阮郁视角)
阮郁确实是循着一些线索,来此与线人暗中会面。事情刚毕,正准备离开,却远远瞧见一个极其眼熟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态,在山路上缓慢移动。
他起初以为自己看错了。待那人走近些,才确认果然是苏小小。只是她今日全然没了平日的灵动,一只手始终扶着后腰,步子迈得又小又慢,眉头微蹙,显然是在忍受着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