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寂觉庵那条清幽甚至有些冷寂的小径走下来,重新踏上孤山游人常走的石阶,周遭的空气仿佛都瞬间“活”了过来。远处湖面上画舫的丝竹声隐约可闻,近处有孩童举着风车奔跑笑闹,还有小贩拖着长音的吆喝:“定胜糕——热乎的定胜糕——”
方才在庵堂里那种被凝固住的、仿佛时间都放缓的感觉,被这鲜活的市井气息一冲,顿时消散了大半。我深深吸了口气,带着湖水微腥和食物甜香的气息涌入肺腑,竟有种重新活过来的错觉。
静玄师太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心安处即是家”。道理都懂,可做起来真难。不过,至少此刻,脚踏着这坚实的土地,听着这纷杂的人声,我清楚地知道,我那颗属于林晓的、渴望热闹和生机的心,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被青灯古佛束缚。
罢了,出家之事,从长计议吧。就像师太说的,未到绝处,不必轻言舍弃。
心情一松,脚步也轻快起来。路过山脚下那个熟悉的糖葫芦摊子,看着那亮晶晶、红艳艳的果子,想起自己那惨烈的“万年牢”尝试,不由得莞尔。正要走过,目光却被旁边一个小摊吸引。
那是一个卖蜜饯果脯的老妪,面前的簸箕里摆着各色腌渍好的果子,杏脯、桃干、姜丝梅子……色泽诱人。尤其是一小罐糖渍梅子,颗颗饱满,裹着晶莹的糖霜,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在现代时,林晓就极爱吃这种酸甜零嘴,工作压力大时,含一颗在嘴里,仿佛就能抵消些许生活的苦涩。穿越过来后,整日忧心忡忡,倒是把这口腹之欲给忽略了。
“婆婆,这梅子怎么卖?”我停下脚步,指着那罐糖渍梅子问道。
老妪抬起浑浊却带着笑意的眼,用带着浓重乡音的话回道:“小娘子好眼光,这是自家腌的,用的是上好的青梅和冰糖,酸甜开胃,三文钱一勺。”
价格不贵。我掏出几枚铜钱,买了一小包,用干净的油纸包着。
忍不住当场就拈了一颗放入口中。牙齿轻轻一咬,外层脆甜的糖壳碎裂,紧接着是梅子肉那极其霸道的酸意瞬间弥漫开来,激得我忍不住眯起了眼,口水疯狂分泌。但这酸劲儿过去之后,便是悠长醇厚的回甘,混合着梅子特有的清香,在舌尖久久不散。
酸得清醒,甜得慰藉。
这滋味……倒有点像我现在的人生了。我一边品味着,一边慢悠悠地往西泠小院走。
回到小院时,贾姨正在院子里晾晒被褥,冬日稀薄的阳光照在棉絮上,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暖意。她见我回来,手里还拿着个小油纸包,便问道:“又买零嘴儿了?”
我笑着把油纸包递过去:“贾姨,您尝尝,糖渍梅子,酸酸甜甜的。”
贾姨拈了一颗放进嘴里,立刻被酸得皱起了眉头,半晌才缓过来,咂咂嘴道:“这玩意儿,也就是你们年轻小娘子爱吃了,牙都要酸倒了。”
看着她那副模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抑郁以来,好像很少有这样纯粹因为一点小事而发笑的时刻了。
下午,我照例坐在窗边练字。心境不同,笔下似乎也顺畅了许多。写着写着,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方金缮碎砚上。
阮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