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一片枇杷树的叶子,就在那时,脱离了枝头。它没有挣扎,没有盘旋,只是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从容的姿态,翻转着,飘落下来。最终,它无声地躺在我的膝头,躺在那条薄毯海棠花的旁边。
叶片很大,边缘已染上了一圈焦黄,像被火燎过,但叶脉中心还固执地残留着一丝沉郁的绿。它不再有夏日那种油亮饱满的光泽,摸上去有些干涩,脆生生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林晓的记忆里,忽然浮起这句诗。是丁,那是她高中时,在某个同学的摘抄本上偶然瞥见的。当时只觉得句子很美,带着一种遥远的、与她无关的浪漫。此刻,这句诗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插进了心锁,转动,打开了更深沉的悲哀。
夏花之绚烂。
我有过吗?
林晓的“夏天”,是闷热嘈杂的技校教室,是油烟弥漫的后厨,是永远送不完的外卖和还不完的家里债。她的生命,从未真正地“绚烂”过,只是在灰扑扑的底色上,偶尔闪过几点被生活挤压出的、微弱的火星。
苏小小的“夏天”呢?是西子湖的潋滟波光,是琵琶弦上的琮琮清音,是诗会上的侃侃而谈,是山野间的肆意旋舞。它曾经那么近,近得我几乎以为触摸到了“绚烂”的边缘。可望江楼那一盆冷水,让我看清了,那所谓的“绚烂”,不过是依附在某种规则之上的、脆弱的幻觉。一旦越界,瞬间便会凋零。
那么,秋叶之静美呢?
我低头看着膝上这片落叶。
它的确很静。不再需要从阳光雨露中汲取养分,不再需要与风雨抗争。它只是安静地躺着,接受了自己枯萎、凋零的命运。这是一种终结,一种放弃,也是一种……妥协后的安宁。
可是,这真的是“美”吗?
还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生命火焰熄灭后的寂灭?
林晓最终会像这片叶子一样,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静默地耗尽最后一点能量,然后被扫进生活的垃圾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