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的病,在几场秋雨过后,果然沉重了些。咳嗽愈发频繁,夜间时常不得安枕,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苍白得透明,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阮郁看着心中忧虑,京中祖母和母亲的信又接连而至,言辞切切,满是担忧。
“哥哥,”阮玉倚在枕上,气息微弱,“我们还是回京吧。我这身子……留在这里,反倒让哥哥和长辈们悬心。”
这一次,阮郁没有再多犹豫。妹妹的健康重于一切。他当即下令,安排船只车马,三日后启程回京。同时,他也向暂居别业的谢屹、林婉儿等人说明了情况,阮玉病体需回京调理,年关将近,大家不妨一同返京。
几日不见阮郁登门,西泠小院的日子仿佛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我照旧练字、习琴,偶尔与翻墙过来的小白鞋学几个舞蹈动作,或是与柳茵她们小聚,日子过得平淡却自在。只是秋意愈发深浓,晨起的霜华越来越重,连西湖的水色都显得格外沉静幽寒。
这日午后,我正在院中晾晒前几日洗净的书籍,以防霉气侵染,忽听得院门外传来熟悉的、不疾不徐的叩门声。
我的心下意识地一紧。这个节奏……是阮郁。
贾姨正在灶间忙碌,我定了定神,走过去打开院门。果然,阮郁站在门外,依旧是那身月白长衫,只是外面罩了件玄色锦纹斗篷,衬得他面容有些清减,眉宇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倦意。
“苏娘子。”他开口,声音依旧温和。
“阮公子。”我微微颔首,侧身让他进来,心中却暗自警惕,不知他此番前来又是为了何事。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踱步入院,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才缓缓道:“阮某今日前来,是向娘子辞行。”
辞行?我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他似乎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舍妹玉儿近来咳疾复发,钱塘湿冷,于她病体不宜。家中祖母与母亲思念心切,来信催促她回京休养。阮某……放心不下,需亲自护送她回京。”他语气平静,理由充分,听不出任何异常。
他要走了?护送妹妹回京?过了年才回来?
这几个信息瞬间在我脑中串联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如同破土的春笋,猛地钻了出来!太好了!他终于要走了!这意味着至少在未来几个月里,我再也不用时时提防他的突然出现,不用再费心应对他那带着探究和算计的目光,不用再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无形丝线牵着的木偶!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我,我几乎要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我赶紧低下头,假装被风吹迷了眼睛,用袖子揉了揉眼角,实则是在拼命压制那快要溢出来的笑意。不能笑,绝对不能笑出来!可是……可是真的好想笑啊!肩膀都因为憋笑而微微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