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谢阿蛮、阮玉她们,小院重归宁静,但那份友情的暖意仿佛还留在夏日的空气里,让蝉鸣都显得不那么烦躁了。我抱着琵琶坐在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发出不成调的轻响。
这些日子,因着京城来客的频繁打扰,又忙着应付雅集,我竟有些日子没能静下心来,好好跟云娘子学琴了。心里不免有些惭愧,也觉得指法似乎都有些生疏了。
正想着,院门外就响起了那熟悉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
我心头一跳,连忙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云娘子。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青灰色衣裙,面容清瘦,眼神却像浸了寒潭的墨玉,清清亮亮的。
“云姨!”我有些惊喜,又带着点不好意思,“您来了。”
云娘子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我怀里的琵琶上,又扫了一眼石桌上还没完全收拾掉的瓜果皮和莲子壳,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看来你这里近日很是热闹。”
我脸微微一热,引她进来:“是谢小姐和阮小姐她们刚走……还有王公子也来坐了坐。”
云娘子没再多问,在廊下我常坐的位置坐下。我将琵琶递给她,她接过去,并没有立刻弹奏,只是用手指轻轻抚过琴弦,感受着它的状态。
“热闹是好事,”她忽然开口,声音温软,却直指人心,“但心不能跟着热闹跑了。手指头几天不碰弦,再拿起来,感觉就变了。”
我垂首应道:“是,弟子知错了。近日是有些分心。”
“分心不怕,怕的是心收不回来。”云娘子抬眼看向我,目光清冽,“你那首《但愿人长久》,取巧在意境新奇,词曲贴合,掩盖了你指法上一些细微的不足。若想再进一步,这些基本功,一点都马虎不得。”
她这话说得直接,却点醒了我。确实,那日雅集,众人的注意力大多被词曲的新颖吸引,但云娘子听的是音,是弦与指的配合。
“请云姨指点。”我恭敬地说。
云娘子将琵琶递还给我:“弹一段《松涛》里,你觉得最难把握的那段轮指我听听。”
我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指尖。轮指要求五指连续、均匀、快速地拨弦,模仿松涛阵阵的感觉。我努力控制着力度和速度,但弹到一半,还是感觉其中两指的力道有些不均,音色便显得有些突兀,不够连绵。
云娘子静静听完,摇了摇头:“不对。你太着急了,光想着快,想着有力道,但忘了‘匀’和‘稳’。就像烧开水,火太急,水反而容易沸得乱七八糟,失了水本身的纯净。”
她这个比喻很直白,我立刻明白了问题所在。
“你来看着。”云娘子示意我靠近些。她并没有弹奏完整的曲子,只是用右手做了个轮指的动作,速度并不快,但每一个手指落下的力道、角度都完全一致,动作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
“看清楚没?不是用手腕的蛮力去甩,是靠手指根部的关节发力,指尖要轻巧,像……像蜻蜓点水,一下,一下,又轻又准,力道藏在里面,不是浮在外面。”她一边慢动作示范,一边用最浅白的话解释,“心里别光想着‘松涛’有多宏大,先想着怎么把这五个手指头驯服了,让它们听话,发出一样干净、一样结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