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离开了最后一座沿途大城,官道两侧的景致愈发呈现出鲜明的江南风貌。水网如织,河渠纵横,乌篷船在碧绿的水道上滑行,头戴斗笠的船夫哼着绵软的吴歌。稻田阡陌,绿意盎然,与北地的开阔苍茫已是截然不同的天地。空气湿润而温暖,裹挟着水生植物特有的清甜气息,却也隐隐带来一丝闷热。
阮郁 · 静水深流
阮郁坐在宽敞的马车内,车窗敞开,带着水汽的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手中并无书卷,只是静静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致,目光沉静,看不出喜怒。唯有偶尔敲击在窗棂上的、节奏稳定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筹谋。
玄墨刚刚通过特殊渠道送来了最新的线报,钱世铭在吴郡似乎与王氏旁支的接触愈发频繁,但核心证据依旧指向钱塘。而关于那位苏小小近期的动向也一并呈上——与王珩交往甚密,常出入几位名士门下,技艺精进,名声更显……这些信息在他脑中飞快地组合、分析。
他此行的目的从未改变:厘清漕运案,抓住幕后黑手。而苏小小,是他棋局中一枚特殊而关键的棋子,她的存在,她的影响力,甚至她与王珩的关系,都可能成为撬动局面的支点。带阮玉前来,是出于承诺,亦是绝佳的掩护。他看着身旁因临近钱塘而眼眸微亮、气色似乎也好了几分的妹妹,心中那丝利用了她的愧疚再次被压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阿玉,”他开口,声音温和,“前面便是钱塘地界了。感觉如何?可还撑得住?”
阮玉转过头,苍白的脸上因兴奋染上淡淡红晕,用力点头:“阿兄,我很好!这里的风都是软的呢。”她望向窗外那一片水乡泽国,眼中充满了憧憬,“不知……何时能见到西湖,见到……苏娘子?”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极轻,带着少女的羞涩与期盼。
阮郁微微一笑,安抚道:“很快。待我们安顿下来,阿兄便为你安排。”
林婉儿 · 焦灼的精致
另一辆马车内,林婉儿却远没有这般闲适。她对着随身携带的一面小巧银镜,仔细检查着自己的妆容。尽管丫鬟翠浓已经为她补了几次粉,用沾湿的帕子小心敷过面颊,但她依旧觉得自己的脸色不够莹润,眉梢眼角带着挥之不去的倦色与一丝烦躁。
越靠近钱塘,她的心就越发紧绷。窗外那黏腻的湿气让她觉得衣裙都黏在身上,极不舒服。她讨厌这南方无处不在的水汽,更讨厌即将再次面对苏小小的事实。
“翠浓,我那件天水碧的云锦裁好了没有?还有那支新得的珍珠步摇,可别磕碰了!”她放下银镜,语气带着不耐。她必须确保自己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苏小小面前,无论是衣饰、容貌,还是仪态,都要彻底碾压那个西泠桥畔的孤女!她反复在心中预演着见面时的场景,该如何说话,如何微笑,如何在不经意间展露自己的家世与才学,让苏小小自惭形秽。
然而,一想到苏小小那双沉静得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以及去年诗会上自己几次三番落于下风的窘迫,她心中便涌起一股无名火和不自信。这一次,绝不能再输!
谢阿蛮 · 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