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依旧这般直接,不留情面,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阳光暖暖地照在廊下,将兰草的影子投在地上,微微晃动。我们之间并无太多闲话,多是沉默。但这份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历经时光沉淀后的安然。
我看着她那双布满薄茧、却依旧稳定的手,想起她当初如何手把手教我行走坐卧,如何一字一句教我应对言辞,那些看似严苛到不近人情的规矩,如今已内化为我言行举止的一部分,成了安身立命的铠甲与底气。
“嬷嬷,”我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道,“前些日子赛龙舟,人山人海,若非当初您教导的‘行止有度,临乱不慌’,只怕我与几位友伴要在人群中失散了。”
顾嬷嬷端起手边的粗陶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礼仪不是枷锁,是让你在任何境况下,都能保住体面,护住自身的盾。你能在喧闹中记起并用上,便算没白学。”
她又问了几句陈老先生的身体近况,我一一答了。听闻先生已无大碍,她只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但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放松,并未逃过我的眼睛。嬷嬷与陈老先生,一位重行,一位重文,看似道不同,实则内里对品性学问的坚持,如出一辙。
坐了近一个时辰,茶凉了,日头也略略偏西。我起身告辞。
顾嬷嬷并未多留,只送我到院门口。在我踏出门槛时,她忽然在我身后开口,声音依旧是平的,却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温度:
“小小。”
我回头。
她看着我,目光深邃:“路还长,守住你的‘根’。”
只此一句,再无他言。
我心头一热,郑重敛衽:“小小谨记嬷嬷教诲。”
转身离开巷子,春风拂面,带着兰草与药草的清冽气息。回头看时,那扇漆色斑驳的木门已悄然合上,将那份独特的严苛与温情,重新关回了清幽的小院之中。
心中却仿佛被这春风注入了一股沉静而坚定的力量。
师长之恩,如同这春日化雨,润物无声,却滋养着脚下的每一步路。
回到西泠小院,枇杷树的浓荫下,似乎连光影都变得更加沉静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