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对先生道:“是王公子前来探望。”
先生阖上眼,只摆了摆手,示意我自去应付。
我走到院中,打开门。王珩今日换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直裰,更显俊逸,手中提着一包药材和一卷书。阳光落在他身上,带着蓬勃的少年意气。
“王公子。”我敛衽一礼,并未让他入内,“先生刚服过药,精神不济,正在静养,不便见客。公子心意,小小代先生领受了。”
王珩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便被关切取代:“无妨无妨,老先生安康最要紧。这是家中所藏川贝,于咳症有益。还有这卷《乐府古题要解》,我见娘子精研音律,或可供闲时一阅。”他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怜惜,“娘子连日辛劳,清减了些,更要保重。”
他的关切直接而坦荡,如同这春日阳光,暖意融融。我接过药材和书卷,再次道谢:“公子厚赠,感激不尽。小小省得。”
他站在门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目光扫过我身后寂静的院门,终究只是温和一笑:“那便不打扰先生静养了。娘子若有任何需助之处,万勿客气。”说罢,拱手告辞,转身离去,步履间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与自信。
我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巷口,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卷,纸质精良,墨香隐隐。王珩的追求,如同精心烹制的盛宴,色香味俱全,诚意拳拳。若在寻常,或许真会令人心动。
但此刻,我身后是尚未脱离险境的师长,指尖还残留着药汁的微苦气息,心中回荡着先生那句“纷乱过后,方见真静”。
我将药材交给贾姨处理,那卷《乐府古题要解》则与王珩上回送的诗集放在一处。它们只是书,是知识的载体,与赠书人无关。
回到先生榻前,他依旧闭目养神,仿佛从未被外间打扰。
我坐回窗边,重新拿起《松涛》曲谱。阳光落在纸面上,将墨迹照得清晰。我并未拨弦,只是指尖在膝上虚按,在心中默奏。
这一次,那苍劲的旋律似乎不再虚无缥缈。它与我守候的日夜、与先生粗重的呼吸、与窗外交替的雨雪风霜、与掌心残留的炭火温度,渐渐融合。
弦外之音,不在指尖,而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