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穗尖上的风信(2 / 2)

影族使者不知何时搬出了那只旧木箱,里面藏着他刚整理好的星脊山老物件:块磨得发亮的石砚,砚台里还凝着星草汁磨的墨;个缺了口的陶碗,碗底印着影族的旧家纹;还有捆干星草,叶尖缠着圈褪色的红绳——是他小时候编的。“这些也该寄回去,”他把陶碗往糖包旁放,碗沿正好接住片飘落的槐叶,“让他们知道,老物件在这儿也被好好收着。”

苏一蹲在铜锅旁煮星草茶,茶沫子浮在水面,聚成片小小的星脊山轮廓。“我加了把故事草籽,”她用木勺轻轻搅,茶水里立刻浮出些细碎的字,“这样喝的时候,就能听见咱们这儿的新鲜事了。”茶香混着糖香漫开,引得檐下的星尘蝶都落了下来,翅膀上的磷粉被风吹得飘进茶里,漾出串亮晶晶的甜。

正忙得热闹,小花园的篱笆门被轻轻推开。是住在街口的盲眼婆婆,手里拄着根星草编的拐杖,杖头缀着颗磨圆的水晶粒。“我闻着甜香就过来了,”她摸索着坐在星毯边缘,指尖抚过新补的穗子,“这毯子里的暖光,比我家的油灯还亮堂。”林夏赶紧递过块刚熬的软糖,婆婆含在嘴里,忽然笑了:“是忆糖混着山海糖的味吧?中间还掺了点星草的清苦,像把日子的滋味都熬进去了。”

影族使者从屋里端来杯星霜酿,放在婆婆手边。“这是去年的陈酿,”他指尖沿着杯沿画了圈,“加了些星脊山的石粉,您尝尝,是不是有家乡的味?”婆婆抿了口,喉结动了动,眼角慢慢沁出些湿意:“多少年没尝过这味了……当年离开星脊山时,我娘就用这石粉给我腌过糖花。”

说话间,小孙孙突然拽着影族使者的衣角往毯角跑。原来毯角新补的星草叶旁,不知何时爬来只星语虫,正用触须在暖光里写字:星脊山的孩子们在石崖上画了幅画,画里的小花园飘着糖云,云轻碰了碰星语虫的触须,虫儿竟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来,往他手心里吐了颗亮晶晶的星粒——是星脊山的孩子们托它捎来的糖霜。

街坊奶奶见状,索性把竹筐里的糖花串都挂在了槐树枝上。风一吹,糖花撞在一起,发出风铃似的脆响。“这样星尘蝶飞过时,就能带着糖花一起走了,”她抬头望着满树摇晃的甜,“让星脊山的人抬头看见糖花,就知道是咱们在想他们。”

暮色漫进小花园时,寄往星脊山的包裹已经堆成了小山。除了糖块、老物件和星草茶,林夏还偷偷塞了片星毯的旧线头——是最初那床星毯磨下来的,带着三年的阳光味。影族使者在包裹最外层缠了圈新编的玉米穗,穗尾坠着七颗水晶粒,正好对应小花园里的七个人。

“再加点土吧,”苏一突然从花圃里挖了勺黑土,往包裹缝里塞,“是老槐树下的土,带着咱们这儿的根气。”土粒落在糖包上,竟被暖光烘得冒出点湿气,混着星花的香,像把整个小花园的春天都裹了进去。

星尘蝶再次振翅时,背囊比来时鼓了三倍。它盘旋着在小花园上空转了三圈,翅膀扫过槐树枝,带落串糖花,正好掉在影族使者的石板上。石板上的“家”字被糖花的甜浸润着,笔画间竟渗出些细小的根须,悄悄往星毯的方向钻。

大家站在星毯上望着它远去,直到那点闪光彻底融进夜色。风还在吹,新编的玉米穗在毯边轻轻晃,把安第斯少年的阳光、老槐树的土气、盲眼婆婆的叹息,都缠进了穗子里。林夏摸了摸毯上那片被糖汁晕大的暖光,突然发现光里浮着些小小的影子:有影族使者低头补毯的模样,有街坊奶奶纳鞋的侧影,有小孙孙踮脚够糖花的憨态,还有星脊山孩子们画在石崖上的笑脸。

“你看,”苏一指着光里的影子笑,“咱们早就住在一块儿了。”影族使者没说话,只是把那块刻着“家”字的石板往星毯又挪近了些,石板边缘的根须恰好扎进毯面的针脚里,像在悄悄编织更深的牵连。

檐下的铜灯亮了,暖光淌在星毯上,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泡得软软的。盲眼婆婆用指尖“读”着毯上的纹路,忽然说:“这毯子里藏着好多脚步声呢,有来的,有去的,都踩着甜。”小孙孙啃着糖花串点头,糖渣掉在毯上,又添了个新的小亮斑。

夜风带着槐花香钻进窗缝时,影族使者还在石板上描新纹。这次他画了条蜿蜒的路,路的这头是小花园的星毯,那头是星脊山的石崖,路上缀满了玉米结和糖花,每个结上都坐着个小小的人影。画到路中间时,他特意留了段空白,旁边用星草汁写着:等你们来补。

星毯的新穗还在晃,水晶粒敲出的声响里,混着远方星脊山的风,混着星种谷的阳光,混着每个人心里悄悄发的芽。那些没说出口的惦念,那些藏在针脚里的暖,都跟着穗尖的风信,往越来越远的地方去了。而日子,就像这越编越长的穗子,总有些新的牵挂,在旧的温暖里,慢慢长出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