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恤兵破敌(1 / 2)

剑阁深峒隐旧营,残躯破衲卧寒汀。

汉主亲临悲血泪,急颁恩诏济孤零。

金牛雪覆途尤险,魏谍持锋犯御軿。

幸有云长遗嗣在,共诛奸佞护中兴。

公元239年,肇元三年隆冬之际。

刘禅在张翼指引之下,前往张翼所居住之山寨。此寨藏于剑阁道深处一隐秘山洞。洞口为密藤遮蔽,若非张翼亲引,外人断难察觉。刘禅随张翼入洞时,一股杂着药味、霉味与血腥气的冷风迎面扑来,令他不禁蹙眉。

洞穴内部远较预想宽敞,却也拥挤得令人窒息。数百伤残老兵或躺或坐,散于洞穴各处:有断臂者,空袖随意系于腰间;有失腿者,唯靠简陋木轮椅挪动;更有面留狰狞伤疤者,双目浑浊无光,伤口仍渗黄白脓液,却连块干净布条都无。

数名着粗布衣裙的妇人,蹲于伤员身侧,手持束束干枯草根,在破陶罐中煮着浑水。水沸后,以破碗舀出,小心翼翼为伤员清洗伤口。草根水触到化脓处,伤员强忍痛苦呻吟,却紧咬牙关,不再多哼一声。

角落处,几个瘦得眼珠突出的孩童,围着一只破篮,内放几块发黑薯干。最大的孩童不过七八岁,却懂事地将最大块薯干分给弟妹,自身取最小一块,小口啃食,仿佛在品珍馐。

刘禅见此景,心如针扎般疼。他走到一名独腿老兵身旁,蹲下身轻声问:“老丈,尔等… 何以至此?”

独腿老兵抬头,浑浊眼中闪过一丝悲凉,苦笑着摇头,声沙哑如从喉间挤出:“陛下有所不知,我等皆是当年从军作战负伤之人。本以为伤愈后能得抚恤银,安稳度日,谁料… 郡守称我等是‘闹饷刁民’,非但不给抚恤,还将我等逐出军营。此三年来,一分抚恤银都未曾得见…”

他顿了顿,指身旁几名老兵:“君看他们,或有家母待养,或有妻儿盼食,可我等连自身都难养活。无奈之下,才随张将军在此落草,抢些过往客商粮食勉强糊口。我等亦不愿做此伤天害理之事,实乃走投无路啊!”

张翼立在一旁,面色沉重。他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账册,递至刘禅面前:“陛下,此乃臣所记剑阁一带老兵与遗属境况。仅剑阁一地,便有二百一十七名烈士遗属饿死,三百余名伤残老兵被逼得走投无路,或为盗匪,或流落街头,不知所踪。”

刘禅接过账册,指尖轻拂泛黄纸页。册上字迹歪歪扭扭,却每字皆带血泪:“景耀二年冬,李二狗,长安战役断左臂,无钱医治,伤口化脓而亡,遗老母与三岁女,次年春,母女饿死破庙”“景耀三年夏,王石头,祁山之战失右腿,抚恤银被克扣,为子治病卖血而亡,子随后亦夭折”……

每翻一页,刘禅脸色便沉一分。翻至最后几页时,一页折叠纸从册中掉落。他拾起展开,见是州刺史批文,其上赫然写着:“剑阁一带伤残老兵屡生事端,皆以匪类论处,格杀勿论!”

“好个匪类!” 刘禅猛地攥紧批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霍然起身,拔出腰间 “青虹” 剑,一剑劈向旁侧石桌。“咔嚓” 一声,坚硬石桌被劈作两半,碎石四溅。

“保家卫国者是他们,浴血奋战者是他们,到头来食不果腹、无家可归者是他们,如今被安‘匪类’罪名者仍是他们!” 刘禅声因愤怒而颤抖,“那些贪官污吏,食朝廷俸禄,吸百姓血汗,却将此等功臣逼至绝境,他们才是真匪类!真蛀虫!”

洞穴内一片死寂,所有老兵、妇人与孩童皆望着刘禅,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他们未料九五之尊的皇帝,会为他们这些 “匪类” 如此动怒,会为他们鸣不平。

张翼 “噗通” 跪倒在地,声哽咽:“陛下!臣等… 臣等谢陛下体谅!臣等不求富贵,只求有口饭吃,能让烈士遗属活下去,能让陛下知,我等从未忘自己是大汉兵卒!”

其余老兵亦纷纷跪倒,有人忍不住痛哭失声。孩童被此阵仗吓住,躲于母亲身后,怯生生望着刘禅。

刘禅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上前,一一扶起跪地老兵:“皆起身吧。是朕负了尔等,是朝廷负了尔等。朕向尔等保证,自今日起,再不让尔等受此苦楚!”

他转身对身后蔡康、史阿道:“蔡康,即刻派人给所有伤残老兵登记造册,详记其姓名、籍贯、伤情与家况。史阿,速遣人快马回长安,令丞相从国库调拨银两,即刻补发这三年欠饷,一分不得少!”

“另外,” 刘禅目光扫过烈士遗属与孩童,“传朕旨意,于剑阁设慈幼院与赡养院:凡烈士遗属,皆接入赡养院,由朝廷供养;孩童送入慈幼院,不仅要使其吃饱穿暖,还需请先生教其读书识字。”

他看向张翼,眼神坚定:“张翼,朕拟任命你为靖难军统领,负责蜀道治安与打击匪患,将此处所有健壮老兵整编为靖难军,负责蜀道治安,打击真匪患。朕会为尔等配备军械粮草,俸禄亦按军中标准发放,绝不亏待!”

张翼闻此,激动得浑身颤抖,再次跪倒,重重磕三个响头:“臣谢陛下恩典!臣定不辱使命,率靖难军守护好蜀道,不让奸人借蜀道危害朝廷,不让同袍再受饥寒!”

其余老兵亦齐声高呼:“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下来数日,刘禅亲自留于山寨,监督抚恤银发放与靖难军整编。蔡康带人日夜登记造册,史阿派往长安之人亦很快传回消息:诸葛亮已下令调拨银两物资,不日便送抵剑阁。

当第一批抚恤银发到老兵手中时,整个山寨沸腾。一名老兵捧着沉甸甸银两,老泪纵横:“吾终于能给死去的儿买口薄棺了,终于能让他走得安心了…”

妇人们忙着收拾行囊,准备搬入朝廷所设赡养院;孩童围在刘禅身边,好奇打量这位衣着华贵却无半分凶气的 “大哥哥”,有孩童还怯生生递上一块自己舍不得吃的薯干。

刘禅接过薯干放入口中,虽干硬带苦,却觉是此生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他摸了摸孩童的头,轻声道:“日后,尔等再不用吃这个了,会有白米饭与肉吃。”

离别那日,天格外晴朗。刘禅车队准备启程返长安,张翼率靖难军及所有老兵、遗属,跪于蜿蜒山道,送了一程又一程。

张翼捧着那本带血账册,双手递与刘禅:“陛下,此册请陛下带回长安。臣等会在剑阁好好守护蜀道,再不让同袍饿死,再不让烈士遗属受委屈!”

刘禅接过账册紧紧抱于怀中,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剑门关 —— 那雄奇关隘矗立群山间,如不可逾越的屏障。他轻声对身旁史阿说:“君看,朕的江山,一半坐于金殿之上,那里有文武百官、锦衣玉食、盛世繁华;另一半却跪于这泥地之中,这里有浴血功臣、受苦百姓、血泪斑斑的真相。若朕只见金殿繁华,忽略泥地苦难,这江山,又能坐得多久?”

史阿默然递过水囊,心中感动莫名,再次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欣慰。车辙碾过初雪,留下深深痕迹,恰似这年轻帝王心上再也抹不去的伤疤。

隆冬金牛道,积雪覆盖蜿蜒山路,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车帘上,发 “簌簌” 之声。刘禅坐于颠簸舆中,指尖摩挲张翼那本带血账册,脑海中不断浮现山寨里伤残老兵的模样。距长安尚有三日路程,他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 梓潼遇刺、剑阁见旧部,这一路凶险让他明白,肃贪之路远较预想艰难,背后牵扯的势力亦远比表面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