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雷霆肃贪(2 / 2)

廉访司的缇骑如黑色的潮水,手持加盖皇帝玉玺和廉访司金印的驾帖,分赴各地。沉寂已久的官场,瞬间被投入滚烫的油锅,炸开了锅!

蜀郡粮曹主簿周槐,一个在官场沉浮二十余年的老吏,当数名廉访司缇骑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他那布置奢华、暖香袭人的内宅时,他正搂着新纳的娇妾,就着蜀锦软榻品尝西域来的葡萄美酒。缇骑首领面无表情地亮出驾帖:“周槐!你贪墨阵亡将士抚恤粮秣,证据确凿!奉廉访司邓大人钧令,即刻锁拿归案!家产查封,眷属看管!带走!”

周槐手中的夜光杯“啪”地一声摔得粉碎,紫红色的酒浆溅污了名贵的波斯地毯,如同泼洒的污血。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我……我乃朝廷命官!你们……你们无权……”话音未落,冰冷的铁链已“哗啦”一声套上了他的脖子,两名如狼似虎的缇骑将他像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留下身后小妾惊恐的尖叫和满室狼藉。

同样的场景,在巴郡仓曹参军府邸、在广汉负责抚恤发放的督邮家中、在梓潼掌管军器库的库吏值房……接连上演。昔日作威作福、脑满肠肥的“仓鼠”与“硕鼠”,在廉访司的霹雳手段下,纷纷原形毕露,锒铛入狱。肃政廉访司的临时牢狱,很快人满为患。审讯的灯火日夜不息,棍棒交加的闷响、凄厉的惨叫、绝望的哀求混杂着书吏记录口供的沙沙声,构成了一曲冰冷残酷的肃贪变奏。

与此同时,丞相府议事堂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诸葛亮居中而坐,羽扇置于案旁,神情专注而凝重。蒋琬、费祎、董允等重臣分坐两侧,连同精通律法钱谷的尚书台郎官们,人人面前堆满了竹简和绢帛,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墨香与激烈的辩论气息。他们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推敲着那份承载着皇帝殷切期望和蜀汉国运的《养廉新制》草案。

“俸禄!此乃养廉之基石!”大司农董允指着草案中俸禄部分,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我蜀汉官员俸禄,较之曹魏、东吴本就偏低。小吏微末之俸,何以养廉?此次调整,必须大幅提升!尤其是边郡、下吏之俸,当力求使其家室温饱无忧,不为饥寒所迫而生贪念!”

“董公所言极是。”费祎点头,补充道,“然国库艰难,陛下虽允诺内帑拨付部分,亦需精打细算。臣以为,当分等定级,突出‘养廉’本意。可设‘养廉银’专项,与正俸并行。此银数额,应远高于正俸本身!但其发放,必须与严苛考成捆绑!清慎勤勉、官声卓着者,养廉银足额乃至加倍!平庸懈怠者,减等!一旦涉贪,无论是否得手,养廉银永世剥夺,并追缴已发之额!此乃重赏之下,必有廉夫;严惩之侧,贪者自畏!”

诸葛亮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幼常(费祎字)之‘养廉银’名目甚好,直指核心。重赏严惩,乃正反两面,缺一不可。然,”他话锋一转,带着深沉的忧虑,“养廉银虽厚,若监督不力,则如持金过市,徒增觊觎之心,反成硕鼠之盛宴。监督之制,需如天罗地网,疏而不漏!财产申报,必须推行!”他拿起一份蒋琬亲拟的绢帛,“公琰(蒋琬字)所提‘百官岁计清册制’,乃釜底抽薪之策:凡食朝廷俸禄者,无论品阶高低,上任之初,须将其家产,包括田宅、店铺、奴婢、金银细软、牲畜车船,尽数如实造册,呈报肃政廉访司及户部存档!此后每年岁末,再行申报一次!廉访司有权随时核查,若申报不实,或财产来路不明,超出其俸禄所得且无法说明者,视同贪墨!轻则革职,重则下狱论罪!此制,乃悬于贪墨者头顶之利剑,使其贪得之财,如烫手山芋,藏无可藏,用无所用!”

一位负责律法的尚书郎面露难色:“丞相明鉴!此制立意高远,然申报之细,核查之难,恐非易事。尤其地方豪强,隐匿田产手段繁多……”

“事在人为!”诸葛亮斩钉截铁,羽扇轻点案几,“核查可分级。三品以上及要害职位,由廉访司会同户部、相府,重点详查!其余官吏,廉访司随机抽查,比例不得低于三成!另可设‘首告’之条:凡能举发上官或同僚隐匿财产、贪赃枉法,经查属实者,可得被举发者部分罚没家产为赏!此亦悬贪墨者头顶之利剑也!核查之难,非不行之由,乃当克之关!吏治清明,岂容畏难苟且?”

“还有任期!”费祎补充道,“地方州郡长官及钱粮要职,任期不可过长。臣建议,三年一考,最多连任两届,六年后必须调离本籍或改任他职!此乃断其盘踞地方、经营关系网、尾大不掉之根!正如丞相昔日《出师表》所言,‘亲贤臣,远小人’,除旧布新,方得生机。”

“审计!钱粮流转,账目必须清晰可溯!”董允指着另一份草案,“各州郡仓廪府库,收支账目,须按月造册,一式三份:一份存本衙,一份报大司农府,一份直送肃政廉访司!廉访司拥有独立审计之权,可随时派员赴各地,封存账册,盘查库房!敢有账目不清、库实不符者,主管官吏即刻停职待参!此乃堵塞贪墨于源流之法!”

诸葛亮赞许道:“元俭(董允字)所虑周全。审计之权,必须独立,不受地方掣肘。廉访司审计曹吏员,当异地任用,定期轮换,并受严密监督,防其自腐。可再设‘密匣举告制’,”他提笔在绢帛上写下,“于各州郡治所、驿站、军营等地,设置由肃政廉访司直接掌管钥匙的铜制‘举告密匣’。军民人等,凡有冤情或掌握贪墨线索,皆可书写密信投入其中,由廉访司缇骑定期收取、核查。广开言路,使民情上达,令贪官如芒在背,无所遁形!”

一条条凝聚着智慧与心血的条款被反复争论、修改、增补。如何确保养廉银的稳定来源?如何防止审计官吏被收买?如何界定“财产来源不明”?如何平衡监督力度与行政效率?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在放大镜下审视,务求逻辑严密,符合蜀汉当前国力与吏治现状,不留致命漏洞。诸葛亮的思路清晰而缜密,常常一针见血地指出草案中的薄弱环节,提出更完善的补充意见。他时而引经据典,时而剖析利害,将《管子》的“仓廪实而知礼节”与商鞅的“刑重而必”结合,构建起一套兼顾激励与威慑的严密制度框架。

而刑部与廷尉府的重订《惩贪律》草案,则弥漫着更为浓重的血腥气。草案开宗明义:“贪墨之害,甚于敌国!窃国帑以肥私囊者,与叛国同罪!”刑罚等级森严残酷:

一、贪墨抚恤、军饷、赈灾钱粮者,无论官职大小,数额多寡,主犯斩立决,立即执行!抄没全部家产,优先补偿受侵害之军户、灾民!从犯视同谋逆,绞监候,遇赦不赦!其直系亲属,流三千里,子孙三代,永锢(永不录用为官、为将、不得入官学)!

二、贪墨其他官银、赋税者,主犯视数额及情节,处斩监候或绞监候,抄家,子孙两代不得为吏。从犯杖一百,流三千里。

三、收受巨额贿赂、索贿、敲诈勒索者,与贪墨同罪!

四、对举发贪墨、查证属实者,重赏!赏金从罚没贪官家产中优先支取,比例高达三成!并予以保护。

这草案如同一柄千钧重锤,悬在了所有官吏的头顶。刑部尚书捧着草案觐见刘禅和诸葛亮时,手都在微微颤抖:“陛下,丞相……此律之严,亘古罕见。是否……是否过苛?恐有伤仁恕之道……”

“过苛?”刘禅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将士在前方断头流血,伤残归来,活命钱却被这些蛀虫啃噬殆尽,致使其母冻毙,其人饿死!这仅仅是贪墨吗?这是谋财害命!这是在背后捅我大汉的刀子!”他看向诸葛亮,“丞相以为如何?”

诸葛亮肃然起身,向刘禅一揖,声音沉静而蕴含着千钧之力:“陛下,刑部尚书所虑,乃常情。然,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贪墨抚恤军饷,非寻常贪渎,乃蚀我军心、断我脊梁、毁我社稷根基之剧毒!其害之烈,远甚战场明刀明枪之敌!此等行径,已非寻常律法可束,唯有施以极刑重典,方能显陛下肃贪之决心,方能告慰忠魂于九泉,方能震慑后来之贪蠹!昔商君有言,‘行罚,重其轻者,轻者不至,重者不来’。对贪墨将士活命钱者施以极刑,正是为保绝大多数官吏之廉洁,护我大汉千秋之基业!此非不仁,乃大仁!非不恕,乃为天下苍生而严法!臣以为,此律当一字不易,颁行天下!” 诸葛亮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彻底打消了刑部尚书的疑虑,也让刘禅的决心更加坚定。

“丞相之言,乃金玉良言!”刘禅断然道,“此律,一个字都不必改!颁行天下!”

圣意与相意如铁,新律草案伴随着养廉新制的框架,迅速下发至各州郡衙门,要求各级官吏详议具陈。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官场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