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信守承诺。
当天下午,他就让刘光明,把董事长办公室,从那间奢华的顶层套间,搬到了办公楼三楼,一间原本用来堆放杂物的、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里。
一张从库房里找出来的、掉漆的办公桌,几把吱呀作响的破旧椅子,墙角再支上一张简陋的扎营用的折叠床。
这里,就是江钢集团新任董事长的办公室,兼卧室。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江钢厂区。
工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他们看着那间晚上总是亮着灯的小窗户,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第二天上午,“职工监督委员会”在孙大炮的组织下,正式成立。
工人们用最朴素的投票方式,选出了十名代表。除了脾气火爆的孙大炮,还有在厂里干了四十年的老技术员“闷葫芦”赵一正,财务科里出了名较真的铁算盘徐德明,甚至还有一位刚刚退休,因为医药费报销无门的前工会委员张桂芬....
这十个人,代表了江钢最底层,也最真实的声音。
下午三点,林远召开了他就任后的第一次党委会。
长方形的会议桌,林远坐在主位,环视全场。
到会的人,少得可怜。
除了他自己,党委班子里,只来了三个人:办公室主任刘光明,分管后勤工会、常年病怏怏的副总马学文,以及刚刚当选“职工监督委员会”主任,破格列席会议的孙大炮,和王桂芬。
至于负责销售的王长贵副总,正在接受停职调查。而另外两位跑路的副总,早已不见踪影。财务总监钱敏,则继续“心脏病复发”,在家休养。
整个江钢的权力核心,呈现出一种荒诞的“真空”状态。
“人都到齐了,那就开会吧。”林远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看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的刘光明,淡淡地说道:“刘主任,不用记了。今天的会议,我们开诚布公,不搞那些虚的。”
他又转向了马学文。
“马总,你是厂里的老人了。我想先听听你对厂里目前情况的看法。”
马学文,一个五十多岁、脸色蜡黄、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男人,闻言,立刻习惯性地咳嗽了起来,有气无力地说道:“咳咳……林董啊,我的身体,一直不好……厂里的具体业务,我……我也很久没管了。我没什么看法,我都听……咳咳……都听您的。”
好一个“一问三不知”的躺平派。
林远点了点头,不再看他,目光转向了孙大炮。
“孙主任,你来说。”
“好!”孙大炮猛地一拍桌子,那声响,吓得马学文又是一阵猛咳。
“林董!我就问一句,我们厂,现在到底还欠外面多少钱?还欠我们工人多少钱?”孙大炮的眼中,布满了血丝。
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直插心脏。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刘光明,因为他是现在唯一能接触到财务数据的人。
刘光明擦了擦额头的汗,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这个数据太庞大了,财务那边……钱总又病着,一时间,还……还统计不出来……”
“统计不出来?”孙大炮猛地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刘光明!你他妈放屁!前几天你陪着银行的人来查封设备的时候,那账本你不是一清二楚吗?怎么到了林董面前,就变成一笔糊涂账了?你是不是也跟王长贵他们是一伙的,想继续糊弄我们?”
旁边的工人代表张耿,也冷冷地开口补刀,“刘主任,厂里欠工人的工资,统计不出来。那我想问问,厂里欠你们这些领导的工资和高额奖金,是不是也统计不出来?我怎么听说,你们的工资,可是一分钱都没拖欠过啊!”
“我……我没有!你们别血口喷人!”刘光明吓得脸都白了。
“好了。”
林远开口了,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