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天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成熟气息的脸,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初中那几年下午的画面。放学后,他常常故意磨蹭,然后跑到操场边的单杠上,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倒挂着,目光却能恰好穿过舞蹈室明亮的玻璃窗,看到里面那个穿着白色芭蕾舞裙,随着音乐翩然起舞的少女身影。李诱墨跳芭蕾的时候,神情专注而圣洁,肢体舒展优美,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与平日里那个偶尔会流露出精明和争强好胜的她判若两人。那是少年时期隐秘而纯粹的悸动,带着阳光、汗水和舞蹈室反光的味道。
他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怀念:“你……还有在跳芭蕾舞吗?”
这个问题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李诱墨眼中刚刚因为重逢而亮起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一些,她低下头,用围巾边缘蹭了蹭鼻尖,声音带着无奈的苦涩:“那一次……学长你来看的那次,就是我最后一次登台表演了。后来……家里情况不太好,实在负担不起学费,就只能……退出了。”
杨锦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李诱墨在赢得那场重要的芭蕾舞比赛后,在离开舞台时,会对着台下某个一直与她竞争的对手,做出那个带着明显挑衅意味的手势。那不仅仅是因为胜利的张扬,更是一种宣泄,一种对不公命运的无言抗议,一种对自己热爱之物不得不放手的不甘和狠劲。他一直觉得李诱墨骨子里有种不同于寻常女生的韧性和企图心,一种拼命想要挣脱出身束缚、往更高处攀爬的决绝。此刻,他仿佛更理解了她一些。他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些许惋惜和了然。
久别重逢,双方都默契地想要避开那些可能引起不快或尴尬的话题,试图给彼此留下一个尽可能好的印象。李诱墨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好奇地问:“学长,你怎么会在这里排队?也是来买这款包的吗?”
杨锦天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崔惠廷的名字,含糊其辞道:“嗯,替几个亲戚买的。”他想起李诱墨应该知道他和杨似宇的关系,毕竟当初他们念的是同一所初中,他比她高一级,而杨似宇正是那所学校的训导主任。他便顺势提起了杨似宇离婚的事情,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
李诱墨听后,脸上露出惋惜:“训导主任啊……他表面上凶巴巴的,但其实是个很好的人。自从他来了之后,学校里的风气确实好了很多,那些欺负人的家伙都收敛了不少。”她的话语里带着对师长的尊重和客观评价。
打开了话匣子,两人仿佛回到了初中时代,隔着三年的时光缝隙,聊起了这些年的经历。李诱墨告诉杨锦天,她初中毕业后,凭借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所很好的高中。当杨锦天听到那所高中的名字时,心中微微一动——那正是李贤珠现在就读的学校。世界真小。不过他并没有提起李贤珠,更没有说起学校里流传的那个关于高二女生和老师的禁忌恋丑闻,他觉得那种事说出来,对李诱墨,对那所学校的名声,都是一种侮辱。
李诱墨也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说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我现在的老板……唉,年纪其实跟我差不多大,但家境比我好太多了。就像今天,半夜三更一个电话,就让我起床过来帮她排队买包。”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认命。
杨锦天眉头微蹙,刚想顺着她的话吐槽一句“这什么黑心老板”,李诱墨却话锋一转,带着点自我安慰般的语气继续说道:“不过……我感觉她可能其实是个好人。”
“嗯?”杨锦天挑眉,表示不解。
“她虽然让我半夜来排队,但是……”李诱墨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支票存根,递给杨锦天看,“她给我的钱,足够买两个这样的包了。多出来的部分,说是我的辛苦费。我在想,她是不是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想帮我,但又不想做得太明显,伤了我的自尊心,所以才用这种……有点别扭的方式。”
杨锦天到了嘴边的吐槽瞬间咽了回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看着李诱墨那双带着希冀和感激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如果……如果他自己遇到这种“折磨”你但又用金钱狠狠补偿你的老板,他恐怕也会觉得对方是个“好人”,甚至可能心甘情愿给对方当牛做马。毕竟,李诱墨的家庭环境,他是有所了解的。从堂叔杨似宇偶尔的提及中,他知道李诱墨的父亲身体一直不好,常年需要药物维持,母亲是聋哑人,沟通和工作都极其困难。这样一个家庭,却培养出了李诱墨这样成绩优异、容貌出众的女儿,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最终却因为经济原因,不得不放弃梦想的芭蕾舞,如今还要半工半读……想到这里,杨锦天心中那股对李诱墨本就存在的好感和怜惜,不禁又加深了几分。
他看着在寒风中鼻子冻得通红的李诱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着对生活的坚韧,也有着不易察觉的脆弱。他不得不承认,即便身边已经有了李贤珠、崔惠廷、李莎拉这些关系复杂的女性,李诱墨这个初中时代就让他心生好感的“学妹”,依然能轻易拨动他心中那根怜香惜玉的心弦。他的花心,或许就在于他总是不自觉地被这些有着不同特质、不同境遇的女性所吸引,并生出一种想要保护、想要给予的冲动。此刻,他对李诱墨的感情,混杂着少年时期未褪的朦胧好感,对她才华被埋没的惋惜,以及对她艰难处境的深切同情。这复杂的情感,在寒冷的冬日清晨,伴随着奢侈品店即将开启的大门,悄然发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