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平行世界篇20(2 / 2)

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白衣道人,声音因为惊讶而微微拔高:“等等!前辈!你……你一直跟我说的都是百新国的话?!”

这个发现让她后知后觉地感到震惊。来到老君观这么久,她一直是用英语跟观里的人交流,磕磕绊绊,只有那位在海关工作、经常跟外国人打交道的二师兄义雄英语最好,能跟她顺畅沟通。

可眼前这位神秘的白衣道人,从第一次在山路上相遇,到现在日常的指导和偶尔的对话,自始至终,用的都是流利纯正的百新国语言!她之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和修炼的痛苦中,竟然忽略了如此明显的事实!

白衣道人终于缓缓低下头,那双仿佛蕴藏着星河流转、却又空洞得映不出任何倒影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看”向了李莎拉,虽然他的面容依旧模糊。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皮囊,看到了她内心的惊诧。

“我自小在百新国长大。”他平静地确认了李莎拉的发现,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我父母,都不是百新国人。”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某个极其久远、早已褪色的信息碎片,然后补充道,用了一个对李莎拉而言有些陌生的古老词汇:

“我母亲……似乎是胡人的后代。应该是……东胡人。”

“东胡人?”李莎拉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她对这个古老的东方民族称谓一无所知,但这解释了他母亲可能并非中原主流族群,也间接说明了他轮廓或许比普通中原人更加深邃的原因。

这一刻,李莎拉看着眼前的白衣道人,感觉他身上的迷雾似乎散去了一点点,却又变得更加复杂和神秘。一个在百新国长大,拥有异族血统,却最终成为中原古老道观里一位修为通玄、甚至可能以阳神状态存在的“仙人”?他口中的“家没了”,背后又隐藏着怎样一段惊心动魄、足以让一个曾经在平原上纵马欢笑的孩童,最终走上这条近乎摒弃七情六欲的修行之路的往事?

她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记在心里。夜空下,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一个依旧淡泊得像要化入这夜色,一个则满心都是翻腾的疑问和一种奇特的、因为共享同一种语言而产生的、微乎其微的亲近感。这寂静的庭院,仿佛成了一个时空交错的节点,容纳着两个截然不同、却又因缘际会在此相遇的灵魂。

夜色渐深,后院古松下,白衣道人与李莎拉的对话在寂静中缓缓流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廊庑的阴影里、在月亮门的拐角后、甚至在大殿虚掩的窗棂缝隙间,不知何时已悄然聚集了好几个身影。

正是老君观仁字辈的几位师叔。他们一个个收敛气息,如同融入了夜色本身,动作鬼鬼祟祟,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有的半个身子藏在粗大的廊柱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有的蹲在花坛旁,借着茂盛花草的遮掩;更有甚者,像年轻些的仁义师叔,明明目不能视,却也由一位师弟轻轻搀扶着,面朝着后院的方向,仿佛在用其他感官“凝视”着那片星光下的剪影。

当听到白衣道人用那平淡无波的语气说出“家没了”三个字时,阴影里,仁修师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他下意识地抬手,用道袍宽大的袖口,极其快速地在眼角按了按。

旁边,另一位身材微胖的师叔,更是早已从怀里摸出一方洗得发白的旧手帕,紧紧攥在手里,时不时地就要抬起来,用力地擤一下鼻子,尽管他极力压抑,还是发出了细微的、闷闷的抽气声。他那圆润的脸上,平日总是笑呵呵的表情此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心疼与追忆的复杂神色。

搀扶着仁义师叔的那位师弟,看着远处那对交谈的身影,眼眶也微微泛红。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平复情绪,却忍不住别过头去,肩膀轻轻耸动了一下。就连平日里最为严肃、掌管戒律的仁清师叔,此刻也只是沉默地站在最外围的阴影中,双手负在身后,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目光深沉地落在白衣道人那孤寂的背影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们的动作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后院那难得的气氛。没有交谈,没有议论,只有一种无声的、汹涌的情感在这些长辈之间默默传递。那不仅仅是对一位强大存在的敬畏,更蕴含着一种极其深厚的、几乎如同对待血脉至亲般的牵挂与疼惜。看到那位平日里如同高山积雪、古井寒潭般难以接近的存在,此刻竟能与那个来自异国、家在教堂的女孩平和地交谈,甚至提及了尘封的过往,他们心中都涌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近乎欣慰的酸楚。

虽然那个李莎拉的家是开教堂的,与他们道门并非同源,但此刻,这似乎一点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片笼罩在最高处、仿佛亘古不化的冰雪,似乎因这女孩的出现,终于吹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风。他们偷偷地看着,如同守护着一个脆弱而珍贵的梦境,连最细微的动静都不敢发出,唯恐打破了这夜色下,跨越了难以言喻的阻隔后,来之不易的片刻“重逢”。夜风吹过,拂动他们的道袍,却吹不散那凝聚在阴影中的、沉甸甸的关切与无声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