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尔等所谓‘百工贱业’？更是荒谬绝伦，误国殃民之论！” 他手臂一挥，仿佛要扫尽世间鄙夷，“尔等可曾见过工匠铸造犁铧，以开沃土？可曾见过他们改良军械，以固边防？可曾见过他们筑城建屋，以安万民？！”
他每问一句，声音便高亢一分：“是那些高坐华堂、清谈玄理的名士，能让你我免受风雨侵袭？还是那些只知诵经读史、不识稼穑艰难的才子，能让你我免于饥寒交迫？这些维系亿兆民生、巩固万里国防的实实在在的功绩，难道不比那些坐而论道、于国于民无半分益处的空谈，更加‘贵重’吗？！”
他言辞如刀，直剖本质：“尔等锦衣玉食，高屋华堂，哪一样能离开这‘贱业’？一边享受着工匠创造的便利，一边斥其为‘贱’，此非忘本，何为忘本？此非无耻，何为无耻？！”
最后“无耻”二字，如同惊雷炸响，震得孔慕道身形剧晃，手指颤抖地指着陆昶，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喉头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杜子腾、沈文休等人更是如坐针毡，羞愤难当，不敢与陆昶那灼灼的目光对视。
陆昶的声音转为宏大深远，开始构建他理想中的秩序蓝图：
“真正的乾坤秩序，不在那僵化死板的等级尊卑，而在使万物各得其所，各尽其能！”
“农夫能尽力于田亩，丰盈仓廪；工匠能专心于技艺，利国利民；士人能忠于职守，清廉勤政；将领能奋勇杀敌，保境安民——此方为生生不息、充满活力的天地秩序！ 此方为能让国家强盛、百姓安康的真正纲常！”
“陆某在东海，正是要建立这样的秩序！让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无论其从事何种行业，只要于国于民有益，都能在其位，谋其政，尽其才，享其成！此等秩序，上合天道，下顺民心，何来‘戾气’之说？何来‘扰乱’之嫌？！”
最后，他再次转身，手臂有力地指向窗外那熙攘繁盛、生机勃勃的郯城街景，发出最终的、振聋发聩的灵魂拷问：
“诸君且看！我东海百姓，是否安居乐业？我东海将士，是否士气如虹？我东海工坊，是否机杼不休？这万千气象，这勃勃生机，难道是假的吗？！”
“是这朗朗乾坤之下的繁荣安定为真？还是尔等口中那套僵化腐朽、阻挠进步、只为维系少数人特权的所谓‘纲常’为真？！”
这一连串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拷问，不仅有理有据，引经据典，更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力量和理想光辉，彻底摧垮了孔慕道等人赖以立足的思想根基。
孔慕道再也支撑不住，气血攻心之下，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着向后倒去，被手忙脚乱的家仆扶住，已是面如金纸，昏厥过去。杜子腾、沈文休等人更是面如死灰，斗志全消，恨不能立刻逃离此地。
东海阵营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与掌声！许多年轻学子激动得热泪盈眶。然而，端坐于客席首位的孙泰，依旧闭目不语，只是那捻着玉符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他身旁的孙恩，看着溃败的同伴和昏迷的孔慕道，眼中怒火熊熊，却强忍着没有动作。
明伦堂内，气氛并未因孔慕道的溃败而缓和，反而因为孙泰师徒的沉默，变得更加微妙和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