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郡的春天,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织女,用新绿为底,以繁花点缀,将一片生机勃勃的画卷铺陈在淮水之畔。郯县城外,沟渠纵横,水车吱呀作响,将清冽的河水送入干涸的田亩。原本荒芜的土地上,禾苗整齐如列阵的士兵,长势茁壮。乡野之间,新修的茅舍升起袅袅炊烟,孩童的嬉笑声取代了往日的死寂。市集上,来自郡内外的商贩吆喝着,盐价、铁器价格因官营而趋于平稳,百姓脸上多了几分踏实的神色。
陆昶推行的“均田薄赋”新政,如同给这片土地施了肥,百姓负担减轻,生产热情高涨。郡衙吏治经过整顿,效率提高,贪污之风大为收敛。一切都朝着预想的方向稳步发展。谢玄负责军务屯田,韩雍整训州兵维持治安,高啸则带着他那帮“改邪归正”的兄弟,将盐铁专营打理得井井有条,虽手段依旧带着江湖气,却无人敢质疑其效果。
这一日,陆昶轻车简从,只带了数名亲随,巡视至郡北靠近泗水的一处新辟圩田。这里原本是邓家霸占的低洼沼泽地,排水疏浚后,成了上好的水田。此刻,数百名垦民正在田间辛勤劳作,见到陆昶,纷纷停下活计,恭敬地行礼问候,目光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陆昶下马,走到田埂边,抓起一把黑油油的泥土,仔细捻了捻,又查看禾苗的长势,微微点头。负责此处的农官连忙上前汇报引水、施肥的情况。
“大人,照这长势,只要夏汛不大,秋收定是丰年!”农官兴奋地说道。
陆昶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笑意:“辛苦诸位了。水利是命脉,巡堤查堰之事,切不可松懈。”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从官道方向疾驰而来,乃是郡衙的信使。信使下马,呈上一封公文,低声道:“大人,韩将军急报,近日泗水北岸,出现小股不明身份的骑兵窥探,似是……北边来的哨骑。另外,郡内几处关卡,接收的南逃流民数量,近半月来明显增多。”
陆昶接过公文,快速浏览,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眉头微蹙。北边的窥探,他并不意外,树大招风,东海郡的变化,不可能不引起邻国的注意。但流民突然增多……这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吩咐农官继续督促农事,随即翻身上马:“回城!”
回到郡衙,谢玄和韩雍已在书房等候。韩雍神色凝重地补充了详情:“哨骑约有十余骑,装备精良,行动迅捷,只在边境徘徊,并未越界。末将已加派斥候,严密监视。至于流民,多是来自青州、兖州等地,声称是因燕国课役繁重、豪强兼并而南逃求生。人数每日都有数十乃至上百,安置压力不小。”
谢玄沉声道:“北燕慕容儁、慕容恪兄弟,皆非庸主。此时派哨骑窥探,流民南涌,恐是试探之举,甚至可能包藏祸心。”
陆昶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与燕国接壤的漫长边境线上。平静的日子果然短暂。外部压力,终究是来了。
“流民要妥善安置,”陆昶果断下令,“按《垦荒令》规程办理,严格核查户籍来历,分散安排至各地垦区,避免聚集成患。同时,命各县长吏,暗中留意流民中是否有形迹可疑、煽动是非者。”
他指向舆图上几处关键渡口和隘口:“韩将军,边境防务需进一步加强。哨探范围向外延伸三十里,多设烽燧暗哨。州兵与郡兵混合编队巡逻,提高警惕,但切记,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率先挑衅,授人以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