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试探(1 / 2)

郯城缟素,哀声不绝。郡衙内外的混乱与悲恸,如同一场精心排演的大戏,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令人心寒的“真实”。而这份“真实”,正被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并化作一道道密报,流向城东那座深宅大院。

邓府书房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邓文康眼中那一丝最后的疑虑。他如同老狐般多疑,即便前方捷报频传,也定要舔一舔猎物,确认其真正死亡。

“灵堂内外,看守如何?”邓文康摩挲着扳指,沉声问道。

躬身立在下首的,不再是寻常管家,而是一个面色蜡黄、眼神精悍的短衣汉子,乃是邓家暗中蓄养的死士头目之一,绰号“黄蜂”。

“回老爷,”黄蜂声音尖细,“灵堂由谢玄的亲兵和韩雍的州兵共同把守,看似戒备森严,但两拨人明显互别苗头,气氛紧张。谢玄几乎寸步不离棺椁,状若癫狂。韩雍则忙于弹压城内骚动,巡视防务,并不常在灵堂。”

“嗯…”邓文康沉吟片刻,“陆昶的遗体,一直停在棺中?未曾移动?”

“是,棺盖紧闭,据说…是因中毒而面容损毁,不堪瞻仰,故谢玄严禁开棺。”黄蜂回道。

“不堪瞻仰?”邓文康冷笑一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见到他的尸身,老夫终究难以安心。”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必须想办法,确认他是否真的死了。”

黄蜂会意,低声道:“老爷,明日便是‘头七’之前最后的吊唁之日,各方人物都会到场。届时人多眼杂,或有机会…混水摸鱼,接近棺椁。小的手下有个弟兄,擅长溜门撬锁,身形也灵活,或可一试。”

“不够。”邓文康摇头,“谢玄看得紧,寻常手段难以近身。需得有个由头,让他不得不…至少是短暂地离开,或者,让棺盖不得不打开片刻。”

他枯瘦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眼中算计的光芒闪烁不定。忽然,他停下动作,嘴角勾起一抹阴笑:“有了。去,将陈郡丞‘请’来。”

不久,郡丞陈望战战兢兢地来到书房。他是个典型的墙头草,之前慑于陆昶雷霆手段,勉强顺从,如今陆昶“暴毙”,他早已心慌意乱,唯恐邓家清算。

“陈郡丞,”邓文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陆太守英年早逝,实乃我东海郡之大不幸。明日吊唁,郡中僚属、乡绅耆老皆会到场。按礼制,我等是否应瞻仰太守遗容,以尽哀思?毕竟,陆太守乃一郡之主,若连最后一面都不得见,岂不令上下寒心,也让外人觉得我东海无人懂礼数?”

陈望何等油滑,立刻明白了邓文康的用意,这是要逼宫验尸啊!他冷汗涔涔,支吾道:“邓公…此事…谢将军有令,因…因陆太守遗容有损,不宜…”

“诶——”邓文康拉长声调,打断他,“谢将军悲痛过度,情有可原。但礼不可废!你身为郡丞,掌管郡中礼仪文教,此事当由你出面主持才是。若因小失礼,将来朝廷追问,或郗使君怪罪下来,你陈郡丞…担待得起吗?”

软硬兼施之下,陈望腿都软了,只得苦着脸应承下来:“下官…下官明白,明日…明日下官便试着与谢将军分说…”

次日,郡衙灵堂。

白幡低垂,香烟缭绕。前来吊唁的官吏、豪绅、乃至一些胆大的百姓,挤满了院子。气氛压抑而诡异,悲伤之下,涌动着猜忌和不安的暗流。

谢玄一身重孝,跪在棺前,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已随陆昶而去,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韩雍一身戎装,按剑立于一旁,面色凝重,维持着秩序。

吊唁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轮到郡丞陈望上前焚香时,他却没有立刻动作,而是清了清嗓子,对着谢玄和在场众人拱了拱手,声音带着刻意的悲戚和为难:

“谢将军,韩将军,诸位同僚…陆太守骤然而去,我等心如刀割。然…太守乃一郡父母,我等深受其恩,如今竟连最后一面都不得见,于心何忍?于礼何合?下官忝为郡丞,掌郡中礼仪,若就此让太守悄无声息入土,恐遭世人非议,亦非人臣之道啊…”

他这番话,立刻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不少被邓家暗中撺掇的豪绅也纷纷附和:

“陈郡丞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