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用自己指节粗大的手，死死捂住了脸。
他低下头，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轻微耸动。
他不想流泪的，但是自己控制不住了。
还有一些年轻一点的，反应跟这位不太一样。
他们反而抬起头，看向刺眼的舞台灯光，眼泪不受控制地从脸颊滑落。
好像就是为了掩盖情绪上的波动，把眼泪诬陷给刺眼的灯光。
台下，细细碎碎的声响开始多了起来。
有人开始不停地吞咽口水，有人小幅度地调整坐姿，有人无意识地搓手，他们的动静很小。
但是周围的管教人员看得清清楚楚。
一种汹涌的抵挡不住的情绪正在悄然瓦解他们的心防。
那些无声的眼泪，就像是受伤小兽的哀鸣，隐忍而痛苦。
路星野放下话筒，这个时候一个苍老的和蔼的女声出现——
【月儿弯弯照娘心】
【儿在牢中细思寻】
【不要只是悔和恨】
【洗心革面重做人】
【洗心革面重做人】
……
这是路星野专门去找了夏绮雯女士录制的一小段声音，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就像是一位老母亲真实语录。
情感的洪流已经冲垮了在座这些特殊观众的心防。
他们仿佛通过这个歌声看到了自己的老母亲。
这谁还能够绷得住啊！？
不少人大声哭了起来，嘴里还喊着：妈妈，妈妈，对不起……
路星野站在舞台上，第一次，他的歌声几乎被台下的哭声淹没了。
这些观众的情绪已经开始爆发了。
如果换做其他人，可能都停止演唱了，但是他不一样。
他看着台下那一片泪流满面的面孔，自己的眼眶也彻底湿润了。
不得不说，这首歌的代入感太强了。
系统的氛围buff也很强。
路星野没有停下，而是用更加深沉的声音，继续唱着最后的段落——
【月儿圆圆照我心】
【我在狱中想伊人】
【不知你是否相信我呀】
【脱胎换骨变新人】
【脱胎换骨变新人】
一个年轻娇俏的女声加入进来。
徐珏能够听得出来，应该是杨梦的声音。
就如出谷黄莺，娇娇滴滴的声音，百转千回。
【月儿圆圆照我心】
【盼望你早出监狱的大门】
【浪子回头金不换】
【我等你回来不变心】
……
这首歌在诉说悔恨的同时，也给了大家希望。
好好改造，外面还有爱的人在等着你。
本来神情麻木的人的脸上，也开始松动了。
歌声落下，余韵未绝。
现场只剩下无法止息的痛哭声。
然后，角落里有掌声响起来。
零星的掌声，从四面八方而来，渐渐汇聚。
这是这场演出，唯一整齐且有力度的掌声回应。
台下的那些特殊的观众，流着眼泪，也在热烈的鼓掌。
这个掌声是给路星野的，也是给他们自己的。
徐珏在后台也是眼睛红红的。
演出的总负责人也是一位刚硬的汉子。
但此刻也是眼窝泛着红，眼圈湿润。
他站在徐珏的身后，声音低沉沙哑，一字一顿地说出自己的感触。
“我负责这个演出工作这么多年了……”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多的哭声，还有这么整齐的掌声。”
徐珏看着台上的路星野，点点头：“路老师，就是这么有魅力！他的音乐总是能够带给人不一样的力量。”
“别看他年轻，他真的很厉害！”上官花儿也说道。
负责人点点头，没再继续说话。
他在思考，后面其他几个大区的演出能不能也邀请路星野参加。
但是他也知道参加这种演出，其实对歌手来说，心理压力挺大的。
所以，每个大区的这种演出都是邀请的不同表演工作者，有时候还是会邀请文工团的人来。
文工团的气质不一样，很容易引起这里的人的反面情绪。
很少请他们来。
也很少请年轻的表演者来进行表演，就是怕出现心理问题。
不是每个人面对高墙、电网、岗楼上游弋的哨兵……
以及沉重得仿佛能碾碎所有外界声音的钢铁大门的时候，能够做到无动于衷的。
这里的压迫感是具象化的。
进入这里，空气里都能够直接感受到铁锈、消毒水，还有一种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上的味道。
环境太压抑了。
这次的公益演出主要针对的人员是正在服刑的，还有一部分是给这里的工作人员的。
《铁窗泪》的尾音仿佛依旧在空气中震颤，久久不散。
路星野站在舞台中央，额角沁着几颗小小的汗珠。
鞠躬之后，他直起身，望向台下。
那一张张泪痕交错的脸，不再是起初的麻木。
现在的他们充满了悔恨、痛苦，还有情绪宣泄后的虚弱。
哭声渐息，掌声渐弱。
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好像被《铁窗泪》抽空了。
路星野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话筒。
他觉得这些人的悔恨还不够，他们还没有真切地认识到这个问题。
接下来的这首歌会好好让他们想清楚的。
舞台侧幕，工作人员在耳麦里面进行了提示，他不经意地点了点头。
马上要开始演唱第二首曲目了。
《铁窗泪》打开了这些人的情感出口，悔恨的情绪需要进行疏导。
路星野准备了第二首歌。
这首歌比《铁窗泪》还要直接、还要锐利。
台下又恢复了静默。
压抑的氛围又重新聚拢。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台下有无数道目光，在此刻聚焦在他身上。
路星野走到舞台前沿，没有立刻开口。
等待着伴奏的这个时间，路星野用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些特殊的观众们。
与那些偶尔抬头，偶尔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睛进行了短暂接触。
他的眼神中带着坚定的情绪，他不会被这里的情绪所影响。
路星野坚信着音乐的力量。
第二首歌的伴奏音乐缓缓响起。
路星野连唱两首歌，所以报幕介绍的工作就是他自己来了。
“接下来，我将带来的表演曲目名称是——”
————
【注】《铁窗泪》是翟惠民、张秀艳演唱的流行歌曲，由陈福利作词、作曲，收录于专辑《悔恨的泪》中，于1988年6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