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一行行笔迹赫然映入眼帘。那字迹力透纸背、刚劲虬结,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更蕴含着书写者临终前最深沉的眷恋与嘱托。即便墨色已被漫长时光漂淡,那股扑面而来的、属于军人特有的铁血与柔情交织的气息,依旧浓烈得令人窒息。
「玉姑:
若见此信,我已战死。
莫哭。给孩子取名永宁,愿他一生永世安宁。
怀印是与我歃血为盟、生死与共的兄弟!可信他如信我!万事托付于他,我九泉之下,方能瞑目!
——赛音绝笔」
“轰隆——!!!”
仿佛天地也为之震动。就在永宁看清那最后一行字的瞬间,屋外的风雪陡然狂暴到了极致。狂风如同发了疯的巨魔,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密集的雪粒被加速到极致,如无数冰冷的霰弹,疯狂地、恶狠狠地撞击着窗棂,发出密集而恐怖的“啪啪啪啪啪!!!”声响。整扇窗户剧烈地震颤、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来自天地的怒火彻底撕碎。这狂暴的声响,如同命运之神敲响的丧钟,在这死寂的子夜疯狂回荡,震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佟玉姑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张纸条,尤其是“可信他如信我!”那六个力透纸背、重若千钧的字。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不受控制地滚落。一滴饱含着四十年思念、痛苦、绝望与此刻复杂难言情绪的泪珠,不偏不倚,正正砸落在“过命的兄弟”四个字上。
“噗…”
淡化的墨迹在滚烫的泪水中迅速晕染、模糊、变形,如同四十年前那个血色黎明被泪水模糊的记忆,朦胧不清,却又带着撕心裂肺的清晰,狠狠烙印在她破碎的心底。
“阿…阿玛他…”
永宁的声音彻底哽住,巨大的悲痛如海啸般将他淹没。泪水瞬间盈满眼眶,视线一片模糊。爷爷临终前那嘶哑的、带着无尽悲愤的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爷爷奶奶说…阿玛他…是为了掩护章叔叔突围…身中…身中七枪…才……”
“咳!咳咳咳咳——呕!!!”
“永宁”二字和那“七枪”的惨烈描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刺穿了佟玉姑最后的精神支柱。她枯瘦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呛咳如火山爆发般袭来。这一次,不再是丝丝缕缕,而是大口大口的、滚烫的、带着泡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她口中汹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她苍白的下巴,洇透了胸前的衣襟,更将她那只死死攥着赛音绝笔信的手和信纸本身,一同浸染在刺目惊心的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