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明仁!两条路!要么,立刻让她们母子滚出哈尔滨!永远消失!要么……”
他眼中迸射出冷酷寒光,
“你就永远别再踏进这个家门一步!章家,当没你这个儿子!”
庭院里,满树盛放的丁香花仿佛也瑟缩于这肃杀之气。一阵疾风掠过,无情扯断无数淡紫花穗,花瓣如被撕裂的紫色云霞,凄美而绝望地漫天纷飞,簌簌铺满冰冷地面。
章明仁看着父亲因愤怒和偏见扭曲的脸,又低头看向依偎在春桃身边、小脸煞白的章远,再看看母亲佟玉姑绝望无助、泪流满面的样子……一股巨大的悲凉与决绝涌上心头。他弯下腰,从飘落的花瓣雨中,轻轻拾起一片最完整、最娇嫩的紫丁香,小心翼翼放进儿子章远那小小的、温热的手心。
然后,他直起身,不再看父亲,亦未看泪眼婆娑的母亲,声音清晰如裂帛:
“我们走。”
他宽厚的手掌紧紧握住春桃那只布满老茧却温暖有力的手。春桃眼中含泪,用力点头,另一只手牢牢牵住章远。
一家三口,在漫天凄迷的丁香花雨中,在章怀印铁青的面色、佟玉姑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林小蝶深不可测的目光注视下,转身,一步步走下那曾经象征归属、如今却冰冷刺骨的青石台阶,走向门外未知的风雨。
“明仁!我的儿啊!我的孙儿啊!”
佟玉姑哭喊着欲追,却被章怀印粗暴地一把拽住!力道之大,让她几乎跌倒!
“你敢踏出这门一步,就永远别想再回来!听见没有!”
沉重的朱漆大门,在章明仁一家三口踏出后,被面无表情的家丁缓缓推动,发出令人心碎的“吱呀”声,最终“砰”地一声,轰然关闭!隔绝了门内门外两个世界!
就在大门即将合拢的最后一瞬,小小的章远猛地挣脱母亲的手!他倏然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心里那片还带着父亲体温的丁香花瓣,狠狠掷向那扇冰冷关闭的大门!
淡紫色的花瓣,在凄冷的春风中无助地打着旋,飘飞着,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小小的灵魂。它最终越过高高的门槛,轻轻地、无声地落在了林小蝶那双纤尘不染的绣花鞋边。
这位始终优雅从容的当家主母,微微垂下眼帘,看着脚边那片孤零零的花瓣。她缓缓弯下腰,戴着翡翠戒指、保养得宜的手指极其优雅地将其拈起。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了血脉亲情的厚重府门,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摩挲着腕上温润的檀木佛珠。无人能窥见她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流。
而此时,偏院糊着高丽纸的窗户后面,一双属于少年的眼睛,正透过窗棂狭窄的缝隙,死死盯着门外那个叫章远的孩子消失的方向。章万财呼吸急促,目光死死锁在章远那张和自己幼时几乎拓印般的眉眼轮廓上,以及……那孩子手中紧攥的、刚刚还在雕刻木块的那把简陋的木刻小刀!一股莫名的、强烈的熟悉感和巨大的困惑,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刺骨的寒风如同贪婪的刀子,顺着门板的缝隙和糊着旧报纸的破窗棂,疯狂地钻进这间低矮、阴暗、散发着霉味和煤灰气息的出租屋里。一只破旧的铁皮炉子苟延残喘地燃烧着劣质煤块,发出“呼哧呼哧”不堪重负的呻吟。炉膛里那点微弱、跳动不定的火苗,将一只缺了角的搪瓷锅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斑驳、起皮的墙面上,那影子晃动不定,像一只残缺的、挣扎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