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四周,黎明前这段最黑暗的时光虽然能提供最佳的掩护,但也无疑隐藏着最大的危险与不确定性。
“你的伤……还能坚持住吗?”
他看向几乎虚脱的章明秀,目光沉稳、坚定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试图将自己的决心传递给她。
章明秀望着他坚毅的眼神,剧烈地喘息着,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强大的意志力努力压下身体的剧烈颤抖和心灵的剧烈震荡,极其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尽管前路未知,危机四伏,家园已毁,亲人安危不明,但此刻,她别无选择,也无路可退。她只能选择相信眼前这个男人,跟上他的步伐,朝着更深、更险的黑暗,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四月的哈尔滨,春寒料峭,却挡不住丁香蓬勃的生命力。章府门前,威严的石狮子上,垂挂着大串大串淡紫色的丁香花穗,在微凉的春风中摇曳,洒落一地细碎芬芳的花瓣,如同铺就了一层紫色的绒毯。
章明仁牵着春桃的手,站在冰冷的青石台阶下。他比离家时更加挺拔,眉宇间多了风霜磨砺的坚毅,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春桃穿着自己最好的、浆洗得发白的靛蓝赫哲族传统服饰,乌黑的发辫垂在胸前,耳垂上那枚象征猎人身份的狼牙坠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微微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骨节粗大如树根,布满常年拉弓、剥皮、劳作留下的厚茧,与这雕梁画栋的深宅大院格格不入,刺眼得令人心悸。
三岁的章远,小兽般紧紧依偎在母亲身后,小手死死攥着春桃的衣角,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盛满怯生与好奇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这气派得让他害怕的高门大院。
“爹。”
章明仁的声音响起,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门房老张端着茶碗,闻声手一抖,“啪”地一声,上好的青花瓷盏摔得粉碎!
沉重的脚步声从正厅传来。章怀印拄着油光水亮的黄花梨龙头拐杖,踱步而出。阳光穿过雕花门廊,在他宝蓝色团花马褂上投下斑驳光影。他那精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先在春桃那双布满厚茧、刺眼的手上停留,眼神微冷;又在她耳垂那枚带着野性气息的狼牙坠子上打了个转,眉头蹙起;最后,当他的目光落在章远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时,瞳孔骤然收缩!那眉眼轮廓,竟与章明仁幼时惊人地重叠!
“哪来的野种?!”
拐杖猛地杵地,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几片依附在杖头的丁香花瓣被震落,打着旋,无声地飘落在章远那双沾着泥土的小布鞋边。
“老爷!是我的孙儿!是我的孙儿啊!”
佟玉姑像一阵风似的从偏院跌撞冲出!银簪歪斜,灰白发丝凌乱,全然不顾平日的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