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万财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火的探针,瞬间穿透弥漫的、带着浓重机油味的白色蒸汽,刺破骚动不安人群的缝隙,精准地钉死在仓库那扇沉重铁门后方的阴影中——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逝!
是章明仁!
他那顶破旧的工人帽下沿,半截被肮脏纱布紧紧包裹的耳朵轮廓在昏暗光线下异常清晰,渗出的血迹早已凝固,呈现出一种狰狞的、令人心悸的黑紫色!
就在两人的视线于这片混乱喧嚣、蒸汽弥漫的空间中如两把淬毒匕首悍然相撞的瞬间!章明仁的右手迅捷如电、隐蔽至极地抬至腰间,几根手指在阴影中快速交错、定格——
那是赫哲族猎人间世代相传、用于在无声猎杀中传递绝命的秘语手势!
一个清晰、冰冷、不容置疑的“三”字!
随即,他的身影如同被那浓稠得化不开的阴影彻底吞噬,消失在堆积如山的麻袋之后,再无踪迹。
少年章万财攥紧的拳头里,那张陈师傅留下的、仿佛承载着千斤重量的图纸,已被掌心涌出的冰冷汗水彻底浸透,纸张边缘在巨大的压力下变得模糊、酥软。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的决绝,如同寒潮般瞬间席卷全身,彻底取代了最初的茫然与愤怒。他心中雪亮,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迷雾:
真相,从来不止一个层面!而这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它血腥的序幕!
十月的松花江,凛冽秋风吹着无边的芦苇荡,如同万千冤魂的哭嚎,席卷着枯黄而坚韧的苇杆,翻涌如墨绿色的怒海!连绵不绝的“沙沙——沙沙——”声,是亿万苇叶相互疯狂抽打、摩擦发出的死亡低语,汇聚成一片天然的、令人窒息的声幕屏障。这震耳欲聋的自然喧嚣,完美地掩盖了章明仁调整手中那具缴获的蔡司望远镜焦距时,发出的最细微的“咔嗒”轻响。
“七点方向…哨兵换岗…间隔…三分十七秒…”
老韩的声音,像是从幽冥地府深处、穿透了层层淤泥和水草传来,带着水底特有的沉闷与死寂。这个浑身布满弹片疤痕、如同从旧时代战场熔炉里爬出来的钢铁残骸般的老兵,此刻整个人都深埋在散发着浓烈腐殖质和刺鼻死鱼腥气的冰冷江水泥沼里。浑浊腥臭的江水漫过他布满褶皱、如同老树皮般疤痕交错的脖颈,只有一双鹰隼般锐利、布满蛛网状血丝的眼睛,顽强地露在水面之上,那深褐色的瞳孔深处,如同最精密的标尺,精准地倒映着百米外日军测绘队营地那晃动的、如同招魂幡般摇曳的灯火。
章明仁的呼吸骤然凝滞!冰冷的镜片紧贴眼眶,他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如针尖!在望远镜十字分割线那冰冷无情的视野里,一个戴着玳瑁圆框眼镜、身形佝偻如同受惊虾米的日本文书官,正惶恐地低着头,将一份文件颤抖着递给一名神情倨傲的尉官。
章明仁的目光,如同淬火后淬毒的钢钉,死死钉在文件右下角那个醒目的双头鹰徽章上——那道新鲜的、深可见骨的刀刻裂痕!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精准而狠厉地将象征沙皇的威严鹰首一劈两半!
四年前!哈尔滨中央大教堂那斑斓而肃穆的彩窗下!娜塔莎那双映着摇曳烛火、如同贝加尔湖深秋般忧郁冰冷的蓝眼睛,曾紧紧盯着他,唇语清晰、字字如刀刻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