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不过是个记号罢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超越年龄的平静,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
“在这片老林子里,能活着喘气,能守住脚下的窝棚,能记住…该记住的人…比什么都强。”
她包扎的手很稳,但最后那句话,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你呢?什么人能把你逼成这副鬼样子?被日本人追得像只…雪地里慌不择路的傻狍子?”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也有一丝对“日本人”这个称谓本能的、根深蒂固的警惕与憎恶。
章明仁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腿上的剧痛在药力的持续作用下,渐渐从尖锐的灼烧感转为一种深沉的、如同闷火灼烤般的麻木和温热。他看着她被油灯光晕勾勒出的、低垂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显得异常沉静。这间简陋却异常干净、充满了松脂、草药和兽皮混合气息的木屋,眼前这个救了他性命、眼神清澈澄亮却又仿佛藏着无尽风雪的少女…这一切都让他心中那道用血与火筑起的、冰冷的戒备高墙,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股难以言喻的倾诉欲,混合着对同路人的渴望,涌上心头。
“我叫章明仁。”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同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我…刚刚从占江龙那儿…‘死’了一次才爬出来。”
他清晰地看到,春桃正在打结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这细微的反应让他心中一凛,却也更加确定了几分。
“不是为了逃命,是为了…找一个人。一个可能…把这烂透了的天捅个窟窿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说出那个名字的力量,
“马镇山!”
“马镇山?!”
春桃猛地抬起头,眼中那潭深水般的平静被瞬间打破!一道极其明亮、混合着震惊、敬重和难以置信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夜空中划过的闪电!
“是那个…在江桥用大刀片子砍得俄国毛子、日本鬼子哭爹喊娘,让关东军司令部恨得牙根痒痒,悬赏十万大洋要他人头的马镇山?!”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种本能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崇敬和毫不掩饰的激动,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滚烫的温度!
“就是他。”
章明仁用力点头,眼神因这个名字而变得无比凝重,如同承载着山岳,
“可日本人追我,像疯狗嗅到了骨髓里的血腥味,不死不休。不仅仅是因为我‘死’过一次打了他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