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阴冷的穿堂风吹过,灯笼的火苗猛地摇曳起来。小丫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抬眼间,却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鱼池边,佟玉姑独自一人静静地伫立着。清冷的、毫无温度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扭曲地映在地上,宛如一缕无依无靠、徘徊人间的孤魂。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长发披散,手中死死攥着一个褪色发白、边缘磨损的旧香囊——那是当年章怀印送她的定情信物,上面绣着一对笨拙的鸳鸯。她低着头,一动不动,只有夜风吹动她散乱的发丝和衣角,发出细微的呜咽般的声响。那景象,诡异而凄凉。
小丫鬟吓得大气不敢出,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管家便连滚带爬、面无人色地冲进了章怀印的书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老爷!不好了!正…正院空了!佟…佟少奶奶…小少爷…还…还有翠儿那丫头…都…都不见了!妆台上…只…只留了这个!”他双手颤抖着捧上一封被泪水浸透、几乎揉烂的信笺。
章怀印心中一沉,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一把抓过信笺,急切地展开。信上,歪歪扭扭、力透纸背的字迹如同濒死之人最后的抓挠,字里行间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怨恨:
“怀印:
我带仁儿走了,回我该去的地方。这些年,我像个傻子一样困在这金丝笼里,直到昨日那一巴掌,才终于将我彻底打醒!我看清了,你心里自始至终装着的,唯有你那个‘好师妹’!她才是你的心头肉,掌中珠!我和仁儿算什么?不过是碍眼的摆设,是填补你愧疚的可怜虫!
仁儿还小,他的天真不该被这充满偏心和算计的牢笼玷污!我绝不能让他在这冰冷的地方长大,变成第二个被你们厌弃的‘废人’!
你好自为之吧。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玉姑绝笔”
信纸上,有几处字迹被大团晕开的深色水渍模糊,分不清是泪,还是...别的什么。在提及“好师妹”三个字时,墨迹尤其深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戳下!
章怀印的手指猛地收紧!坚硬的指关节捏得泛白,薄薄的信纸在他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皱缩成一团废纸!他猛地转身望向窗外,院墙角落那株海棠开得如火如荼,绚烂夺目,却再无人有心欣赏,只衬得这深宅愈发空旷死寂。
林小蝶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书房门口,手中捧着一盏袅袅冒着热气的参茶。她看着章怀印僵直如石雕的背影,看着他手中那团被揉捏得不成样子、刺眼的废纸——那纸上,正是佟玉姑决绝的留书。
“要...派人去追吗?”林小蝶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打破了死寂,“玉妹妹带着孩子,路上怕是不安全...”
章怀印背对着她,沉默。那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房间里每一个角落,漫长得令人窒息。窗外的海棠花瓣在风中无声飘落,像是祭奠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