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怀印面沉如水,波澜不惊。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从腰间拔出一柄枪管黝黑、木托磨得油亮、透着岁月包浆的老式燧发火铳。这火铳造型古朴笨拙,与赵奎手中那支线条流畅、泛着金属冷光的杀人利器形成鲜明对比,立刻引来喽啰们一阵毫不掩饰、充满鄙夷的嗤笑。
章怀印充耳不闻,仿若置身另一个世界。他稳稳抬起手臂,火铳那沉重的枪管在寒风中纹丝不动。目光如最精准的标尺,越过喧嚣人群,穿透呼啸风幕,死死锁定在崖边一棵虬劲老松的枯枝上——那里,一枚边缘磨损、在狂风中疯狂摇摆、仅在偶尔角度才反射出微弱铜光的铜钱!距离,至少八十步开外!目标之小,晃动之剧烈,远非方才那根枯枝可比!
风声在耳边呼啸,铜钱在视野中剧烈跳动。章怀印的呼吸变得悠长细微,整个世界仿佛瞬间褪色、凝固,只剩下那枚在死亡边缘疯狂舞蹈的铜钱!手臂稳如千钧磐石,眼神锐利得能刺穿铜板!手指沉稳有力地扣动扳机——
“轰——!!!”
一声沉闷、浑厚、仿若远古巨兽咆哮般的爆响,骤然压过风声!
枪口喷吐出大股浓烈白烟和刺鼻火药味!
远处,那枚狂舞的铜钱中心,骤然爆开一团刺目的橘红色火星!整个铜钱仿佛被一只无形巨锤狠狠砸中,瞬间扭曲、撕裂,中心赫然出现一个通透的、边缘焦黑的窟窿!
——正中钱眼!分毫不差!
死寂!
绝对的死寂瞬间笼罩整个断崖!
唯有那枚被洞穿的铜钱,在风中发出呜呜的、仿若鬼泣般的哀鸣!
呼啸的江风在这断崖上肆虐,如同一头愤怒的巨兽,肆意翻动着每一张因极致惊骇而凝固的脸。方才还充斥着嗤笑与狂妄喝彩的空气,瞬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扼住咽喉,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喽啰们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大张着嘴,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弹出,死死盯着那枚在狂风中无助晃荡、中心被洞穿的残破铜钱,满脸的难以置信。
赵奎脸上的狞笑也彻底僵住,宛如一副劣质的面具,那只独眼的瞳孔急剧缩成针尖大小,死死钉在章怀印手中那杆古朴黝黑、此刻还冒着缕缕青烟的老火铳上,眼中第一次浮现出凝重、忌惮,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章怀印缓缓垂下枪口,青烟袅袅升腾。他目光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坦然迎向赵奎那惊疑不定的独眼,声音虽不高,却如冰锥般,清晰地凿进每个人的耳膜:
“赵当家,该你了。”
“是放人,还是……”他稍作停顿,目光如利刃般扫过赵奎腰间挎着的鬼头大刀,寒芒一闪,“继续比刀?”
赵奎喉咙里那点残存的干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独眼中凶光如困兽般陡然暴涨,猛地一脚踢翻面前燃烧的炭盆。通红的炭块裹着火星“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在冰冷的雪地上发出“嘶嘶”的垂死挣扎声,腾起刺鼻的白烟。
“章掌柜好手段!好枪法!”
他狞笑着,一把撕开油腻的衣襟,露出胸膛上那个扭曲蠕动、仿佛活物般的“血眼”刺青,
“但你以为,凭这点本事,就能走出独龙岗?!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