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绸缎自气派的朱漆大门一路铺展至街口,恰似一条奔腾的赤色长河,洋溢着无尽祝福与殷切期冀,将整条街道都渲染上喜庆的红晕。
章怀印立于高高的梯子之上,魁梧身姿在晨光中更显挺拔。他正亲手将一个个硕大饱满、描金绘彩的“囍”字灯笼,郑重地悬于飞檐翘角之下。
每挂稳一个灯笼,他都会仔细端详,那一举一动间,都浸满了沉甸甸的喜悦,以及对儿子新生活的深深期盼。汗水顺着他刚毅的侧脸滑落,他却浑然未觉。
独眼龙在梯子下稳稳扶着,仰头咧嘴,仅剩的那只眼睛里满是感慨笑意:“掌柜的,瞧瞧这排场,啧啧啧,锣鼓喧天,红绸铺地!可比当年您迎玉姑嫂子时,阔气威风多啦!”
章怀印低头笑骂:“就你话多!少在这儿瞎咧咧!”可那眼角眉梢的笑意,却如化开的蜜糖,在每一道皱纹里流淌。
他的目光不自觉飘向院内——林小蝶沐浴在金色晨光中,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几个精壮伙计。他们用细软的雪白绒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排光可鉴人的崭新樟木箱,这些箱子散发着新木的清香。那是林小蝶前些日子亲自去省城,千挑万选的上好料子,又请城里手艺顶尖的老木匠日夜赶工打造的嫁妆箱。她眼神专注明亮,似被洗濯过的星辰,眉宇间多年积压的阴郁沉重,已被儿子成家的喜悦冲刷得干干净净,只余纯粹的欣慰与满足。
奇妙的是,就连她左颊那道曾如狰狞蜈蚣般、令人触目惊心的疤痕,在满院喜气的红光映照下,竟也柔和淡化了许多,仿佛被这喜庆氛围安抚,不再那般刺目,不再是沉重的负累。
就在这喜庆氛围达到顶点,人人脸上洋溢着真心笑容,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蜜糖甜香之时——
院墙外,一阵清脆、急促且带着宣告意味的铜铃声由远及近!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这铃声穿透院内喧嚣,如冰冷银针,瞬间刺破喜庆泡沫!
“来了来了!赵家送嫁妆的队伍到了!快!准备接礼!”门口了望的伙计扯着嗓子激动高喊。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如被激活,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带着好奇、羡慕与祝福的笑容,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敞开的朱漆门楼。
只见赵家那位以精明干练闻名的管事,满面红光,脚步生风地率先跨入院门,声音洪亮:“章大掌柜!大喜啊!赵府嫁妆,吉时送达!给贵府添福添喜喽!”
他身后,紧跟着两列整齐的精壮挑夫,共十六人,皆身着崭新大红短褂,腰系金黄腰带。他们肩上的桑木扁担被沉重担子压得深深弯下,发出低沉而有节奏的“吱呀——吱呀——”声,似在诉说着赵家的丰饶底蕴与对新人的厚重祝福。每一担嫁妆都严严实实地被鲜艳红绸覆盖,红绸下鼓鼓囊囊,尽显富贵。挑夫们训练有素,步伐沉稳,在管事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将担子稳稳卸在院子中央铺好红毡的指定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