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与明老太太素有旧谊,往来多年。
且不说这尊玉雕本身价值连城,单是静妃身为宫中宠妃,背后又有镇国公府这等煊赫娘家,这份添妆的厚意,便已远超器物本身。
明蕴轻轻挽住祖母的手臂:“孙女这回,可是沾了祖母的光了。”
明老太太的目光仍久久凝在那温润生辉的玉雕上,半晌,才缓缓拍了拍明蕴的手。
“娘娘……此番,确实是有心了。”
婚前第三日,静心。
明蕴沐浴斋戒,执笔端坐,墨迹在宣纸上缓缓晕开。
她的字迹清隽端雅,笔锋含蓄而不失舒展。
出嫁前的纷杂浮躁渐渐沉淀,澄明静寂。
婚前二日,送妆。
嫁妆挂上红绸,贴上喜字,浩浩荡荡抬出府门送往荣国公府,然引来了沿途百姓的驻足围观。
明蕴并未在人前露面,她立在明家最高的阁楼之上,目光穿过重重屋脊,恰好能望见送妆队伍的一角。
那蜿蜒的红格外醒目,如血脉般缓缓流向另一处门庭。
婚前一日,早,宗祠。
厚重的朱漆祠门平日紧闭,唯年节祭祖时方得开启。此刻缓缓洞开,门轴发出沉郁的声响。
烛火在祠内摇曳生辉,将林立的牌位映照得庄严肃穆。
明蕴对着上方先祖牌位一一叩首,当目光落在最末位谢氏兰仪牌位上时,动作格外轻柔奉上三炷清香。
礼成后,她跪坐在团蒲上,望着母亲的牌位。
“阿娘,嬿嬿……要嫁人了。”
明怀昱一直守在身侧,上前一步在明蕴身旁跪下,语气郑重:“阿娘放心,姐夫是个靠得住的人。”
他顿了顿,少年清朗的声音里带着坚定。
“不过靠人终究不如靠己。儿子定会努力上进,将来护着阿姐。”
“您可好好再瞧瞧她,等她下次归家,可就是别家妇了。”
是啊。
她的名字即将从明氏族谱中迁出,被工楷誊写入另一部厚重的宗谱。
这是身份的更迭,更是人生新篇的开启。
檀香青烟袅袅盘旋,朦胧了牌位上的字迹,却依稀勾勒出记忆中温柔的轮廓。
烛火偶尔迸出细微噼啪声,在这极致的静谧中,一声声,一下下,恍若母亲在耳畔的殷殷低语。
有对她的祝福,亦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放不下的叮嘱。
婚前一日,晚,辞亲。
这是她作为明家女儿,在家中用的最后一顿晚膳。
不同于别家娘子出阁前依依不舍、泪眼婆娑。明蕴翩然落座,眸光在席间轻轻一转。
“二弟没来?”
明岱宗闻言,心神微动,带着几分试探:“他能来?”
明蕴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指尖轻抚过茶盏边缘:“的确。若真将他叫来,只怕我这心头……反倒要不畅快了,还是父亲思虑周到。”
她眼波微转:“也比从前,更会看人脸色了。”
明岱宗:……
明老太太:……
明怀昱毫不客气笑出声。
明岱宗能如何,警告看明怀昱一眼,又对明蕴沉声:“嫁过去后,务必孝顺公婆,持家以勤,和睦妯娌。”
“这路是你自己走的,好或不好,娘家皆帮衬不了,遇事……多思量。切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破例给明蕴斟了一杯酒。
“过了今夜,你再归来,便是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