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广平侯夫人踉跄踏出戏楼,日灼光似万千银针扎眼,身后咿呀戏文犹似索命梵音。
较之来时的气焰万丈,此刻她双股战战,几欲瘫软在地。
“夫人。”
婆子慌忙上前搀住她臂弯,但见她面庞惨白如裱糊的桑皮纸,通身的气力都似被抽空了,心下惴惴不安。
压低嗓音打听问:“那位贵人怎么会在?他是说了什么,夫人您这才……”
话音未落。
被厉声打断。
“住嘴!”
“哪只狗眼见着贵人了?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她猛地揪住婆子衣领,冷冷警告道:“方才那雅间里的只能是徐既明,若我在外头听见半句风言风语,仔细你的舌头!”
婆子吓得再也不敢多嘴。
广平侯夫人一头扎进轿厢,锦帘垂落隔断天地,偏那身子仍筛糠似的抖。
她从未这般狼狈过。
可这个节骨眼,她绝对不能乱。
戚清徽那边还等着她的交代。
她低头去看戚清徽递过来的镯子,紧紧捏住,恨的牙痒痒,艰难吐出一句话,吩咐外头。
“去明家。”
明府正操持白事,仆从们穿梭往来俱是忙碌光景。
广平侯夫人过来时,强按心头疑云,被请去待客厅后,便直言要面见府中掌事之人。
明岱宗正忙得团团转,闻讯立即赶了出来。
“侯夫人怎么来了?”
广平侯夫人暗中四下打量:“这……府上是哪位……”
明岱宗面露哀恸:“是蕴姐儿的母亲。”
广平侯夫人意外。
她和柳氏打过交道,深知那是朵惯会倚娇作媚的白莲。自己生性刚强,最瞧不上这等攀附乔木的丝萝。
广平侯夫人此刻心绪纷乱,听闻其死讯,也浑不在意。
不过她素来四面玲珑,退婚心切,可也不好才登门又逢丧事后就贸然开口。
况且明家来日若真与戚家结为姻亲,地位便不可同日而语,她总要顾及一二。
“竟这般突然?”
她可没听到风声。
明岱宗只道:“昨儿夜里才没的,家里乱成一锅粥,这不,消息还不曾及时放出去。”
广平侯夫人似感叹:“眼瞅着几个孩子大了,该享清福的时候了,她却没了……”
场面话,不必当真。
毕竟只是个继母。
亲生的一双儿女,儿子虽苦读诗书却未登榜,女儿德行有亏,做了有辱门楣的勾当。
享什么福?
广平侯夫人执起绢帕,往那干涸的眼角虚虚一按,假意拭泪。
“明大人节哀,保重身子才是啊。”
明岱宗朝她微微拱手:“是。”
他见广平侯夫人神情有恙,同以往不同,好似压着情绪,忙补充。
“我同母亲商量过了,蕴姐儿到底不是柳氏所出,夫人您看,婚期……”
见他提及此事。
若戚清徽没寻上门,广平侯夫人顶多背地里骂一声晦气。
可……
她眼下只能索性顺水推舟,面做为难状。
“这……”
“我向来看重礼数,也最怕犯忌讳。蕴姐儿千好万好,我是格外疼爱的,可……”
明岱宗脸色微变,就听广平侯夫人长吁短叹。
“可禹哥儿……是从我心头剜下来的独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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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仪期间,一切事务都无需明蕴料理,她也算得了清闲,有了难得的闲暇。
她斜倚在树荫下的矮榻上,碎金似的日影透过叶隙,在她明艳的眉目间跳跃。
从映荷手中接过茶盏浅啜一口,又漠然将瓷盏搁回案几。
“味道差太多了。”
用过顶尖的,唇舌便养刁了,再尝寻常物事总觉寡淡。
映荷捧着青瓷罐,愁。
“奴婢跑遍京城茶铺,这云雾芽是挑最贵的买的,就算和戚世子用的有差别,总不该差得太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