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
允安总算是退了烧。
明蕴摸摸他的头,松了口气。
老大夫来后,又是一番诊断,沉吟片刻,眉间细纹稍展。
“脉象已趋平稳,这几日还需留着神,若不再发热便是闯过去了。只是脏腑经不得油,这几日还得清淡饮食。”
明蕴彻底放下心来:“有劳先生。”
“映荷,夜里路不好走,去送送。”
映荷含笑应下,又从藕荷色荷包里拈出银票。
“先生且收好。”她将银票轻推进大夫掌心。
哪里要的了那么多。
老大夫捏了捏厚度,纳入袖中。
在京都行医五十年,他太懂得这里的规矩。能请大夫上门而非去药堂的,不是身份特殊就是图清静方便。
他余光去瞥榻前那道纤细的身影。明明还是个未出阁的娘子,那通身气度却掩不住。
老大夫垂下眼,跟着映荷出了屋。
他只管行医救人,从不瞎打听,便是有人问起,也只管摇头。京都最不值钱的,就是好奇心。
天色一层层暗沉下来,像是打翻了砚台,墨色由远及近晕染开来。客栈外的灯笼渐次亮起,在夜风中轻晃。
映荷把人送出去,待回来时,手里端着饭食。
“娘子,先用饭吧。吃些垫垫肚子。”
明蕴起身,指尖在铜盆里轻轻一搅,水纹在烛光下漾出细碎金光。
净了手,她缓步走到饭桌旁,寻了那张对着软榻的梨花木椅坐下。只要一抬眼,就能将榻上之人的情况尽收眼底。
明蕴借着氤氲的热气,只慢慢呷了一口微凉的茶。
映荷:“今夜是在此歇脚吗?”
她微顿,小声问:“小公子该如何安顿?”
明蕴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味道说不上好。油太多,菜也略咸。
这里隔音不好,楼下猜拳赌酒声、碗碟碰撞声,搁着老旧的地板听得一清二楚。
“准备准备,等会就回府。”
客栈到底不如家中便利。
至于这小崽子。
她的唇动了动:“一并带回去。”
可明蕴到底是闺阁里娇养的女儿家,手上力道有限,随意垫了垫肚子后去试了试,竟抱不动允安。
映荷见状,小心翼翼准备去接。
那软软小小的身子依偎在怀中,脑袋耷拉在肩头,呼吸温热。她顿时敛息屏气,下楼梯时连步子都放得极轻极缓,生怕颠簸惊扰了他。
明蕴默然提起那几包药,跟在身后,随着她的走动,油纸包窸窣作响,散发淡淡的苦味。
马车早就外头侯着。
映荷抱着允安弯腰入内时,明蕴伸手,护在允安的脑袋,避免不慎磕碰车框,动作轻巧而自然,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等映荷入内坐下,明蕴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木质粗糙的触感。她垂眸,随后也俯身登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间的喧嚣。
明府。
长街寂寂。
马车缓缓停下,明蕴提着裙摆下来,边走边道。
“把他送去我屋里,你再跑一趟厨房,同那边说一声,熬一碗米粥,要炖得糜烂,入口即化才好。你也累了一天了,就回去歇着吧。”
映荷抱着人,小声道:“奴婢不累,回头小主子要是醒了,我怕娘子忙不过来。”
明蕴笑了笑。
刚想说明怀昱都是她一手带大的,有什么……
她倏然顿足。
见她突然不走了,映荷不由纳闷。
“娘子,怎么了?”
明蕴幽幽叹了口气:“我……忘了件事。”
映荷忙道:“既然忘了,可见并不重要,又……”
说话声一顿。
顺着明蕴的视线,映荷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