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血色背叛(1 / 2)

警车的轮胎碾过老胶厂外围坑洼的碎石路,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像是在啃噬这片废弃厂区的寂静。车窗外,老胶厂的轮廓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愈发狰狞——断壁上的破窗像黑洞洞的眼窝,风穿过锈蚀的管道,发出“呜呜”的低吟,裹着一股混杂了铁锈、霉变橡胶和陈年机油的馊味,从半开的车窗缝钻进来,呛得人喉咙发紧。

刚转过那道爬满野葛藤的拐角,我右腿裤兜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震动。不是杨杰给我的那部加密通讯器特有的、短促而尖锐的“嗡——嗡——”声,而是我顶着“李建国”这个身份潜伏时用的旧手机。那震动又沉又闷,频率缓慢得像垂死的心跳,隔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布料,贴着大腿内侧的皮肤,痒丝丝的,又带着点麻意,活像有只受潮的小虫子钻进了布料底下,正用细腿一下下挠着肉。

我下意识地绷紧了右腿,指尖在裤兜外按了按——果然是那部机身掉漆的旧智能手机,边框上磕出的凹痕还硌着指腹。车厢里暗得只剩仪表盘上微弱的绿光,我蜷起手指,小心翼翼地把手机勾了出来。塑料后壳被体温焐得发潮,背面贴的卡通贴纸早就卷了边,露出底下斑驳的胶印。

拇指按在电源键上,“咔嗒”一声,屏幕猛地亮起。刺目的白光像一把突然出鞘的匕首,瞬间划破了车厢里的浓黑。坐在副驾的辛集兴“嘶”地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眯起眼,右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挡在眼前,指缝间漏出的光映得他眼角的细纹格外清晰。我能看到他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鼻息里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得很快。

屏幕在掌心发烫,我用拇指飞快地划开锁屏。彩信的预览图只露了一角,就足够让我呼吸一滞——指尖顿时冰凉,连关节都僵了。我深吸一口气,点开彩信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尾椎骨“嗖”地往上窜,像毒蛇的信子,贴着脊椎骨的缝隙钻,直扎得后脑勺发麻,连后颈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照片占满了整个屏幕,背景是老胶厂那口标志性的三号炼胶滚筒。那滚筒得有两人高,浑身裹着厚厚的锈迹,像披了件暗褐色的铠甲,锈片层层叠叠地翘起来,风一吹就该簌簌往下掉。滚筒壁上沾着的黑褐色橡胶残渣,结成了一块块硬壳,有的地方裂开了细纹,露出底下更深的黑,像干涸已久的血痂,还带着点黏腻的光泽,一看就知道是常年累月积下的老垢。

而滚筒正中央,赫然扔着一枚银色的警徽。警徽的边缘已经氧化发黑,右下角的边棱卷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砸过,卷边的地方还挂着一丝细细的纤维。最刺眼的是上面的血渍——暗红色的,从警徽的边缘往中心晕开,在“警”字那道竖画上聚成了一团腥红,血已经半干,表面泛着一层暗沉的光,像是给那个方正的汉字镀上了一层洗不掉的罪孽。

就在警徽旁边,滚筒壁上用白色喷漆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五十万,买六条命,值吗?”喷漆的质量很差,有些地方流了下来,在锈迹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五”字的最后一笔歪到了警徽边缘,“值吗”后面的问号拉得老长,末端还溅了一点漆星子,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催命。

“张、张队长……”辛集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凑过来的呼吸里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和紧张的冷气,喷在我手背上。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手里的牛皮账本“啪”地一声掉在脚垫上——先是硬壳封面磕在车厢的铁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接着账本整体翻倒,纸页散开,又“窸窣”响了两下。

那本账本我见过,封皮是深棕色的牛皮,上面压着暗纹的莲花,花瓣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刚才那一磕,正好蹭在莲花的花心上,一小块牛皮被刮了下来,露出里面米黄色的硬纸板,像少了一块肉。辛集兴慌忙弯腰去捡,他的后背因为紧张绷得笔直,深蓝色警服的后颈处皱起一道褶子。他的指尖抖得厉害,指甲缝里还沾着早上翻档案时蹭的墨渍,第一次抓的时候滑了一下,只碰到了账本的边角;第二次又抓空了,指尖在纸页上留下一道湿痕;直到第三次,他才死死攥住了账本的封皮,手心里的冷汗浸在牛皮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连账本边缘的纸都被洇得发皱。

驾驶座上的杨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比老胶厂墙角那片积了十年的黑泥地还要阴沉。他没等辛集兴捡完账本,右手猛地往下一压,死死踩住了刹车!“吱——”轮胎在碎石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两道半米长的黑痕瞬间刻在了地面上,碎石子被轮胎带得飞溅起来,有的“噼里啪啦”打在车底盘上,有的弹到车门上,发出“当当”的脆响,还有几颗小石子蹦到了挡风玻璃上,留下淡淡的白印。

车载电台就挂在中控台上方,里面总部的指令还在“滋滋啦啦”地响,像是被水泡过的老式收音机,声音忽大忽小,只能隐约听到“雷清荷……注意……汇合”几个字。杨杰一把抓过对讲机,指节因为用力而绷得发白,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他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咬肌一动一动的,像是在压抑着滔天的怒火:“技术科!立刻定位这个发件号码!另外查张建军近三个月的所有银行流水——包括他老婆、女儿的账户!重点查大额匿名转账!速度!”

对讲机那头的电流杂音“刺啦刺啦”响了两秒,接着传来技术科小王急促的喘息声,听着像是刚从座位上跑起来,声音里还带着没平复的慌乱:“杨队!查了!发件号码是缅甸仰光的虚拟号,跳了三次Ip,全是境外服务器,根本查不到真实地址!还有张队的账户……三个月前,也就是上个月十五号,有一笔五十万的转账进来,来源备注是‘金三角荣记钱庄’——就是雷清荷那个地下钱庄的招牌!我们顺便查了关联账户,发现还有五个名字:王卫国、李志强、赵鹏、孙磊、周明,他们的账户在同一天下午三点十七分,各进了十万块,汇款方全是荣记钱庄!这六个人……全是咱们布在雷清荷身边的线人!”

小王的声音越说越急,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车厢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台里还在断断续续地飘着杂音。杨杰握着对讲机的手还在抖,他盯着挡风玻璃外那片黑漆漆的老胶厂厂区,车灯的光柱里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远处三号炼胶滚筒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怪兽。辛集兴手里的账本已经被冷汗浸得发潮,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声干涩的吞咽声。我低头看着掌心的旧手机,屏幕上那枚带血的警徽还亮着,“警”字上的腥红在黑暗里格外刺眼,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五十万……”这三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时,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板。我攥着手机的指节早已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压出几道弯月形的印子,连塑料机身都被捏得微微发烫。屏幕的冷光直直打在脸上,把颧骨的阴影拉得老长,连眼底的红血丝都看得一清二楚——那点血色在惨白的脸上,像溅上去的几滴淡墨。

我盯着屏幕上那行催命的字,脑子里嗡嗡作响,张队长上周找我抽烟时的样子突然撞了进来。他靠在警局走廊的窗台上,烟卷燃到了指尖都没察觉,眼底的红血丝比当时的我还重,声音压得极低:“建国,我闺女那白血病,配型终于成了,可手术费还差六十万……”他说这话时,指节捏得烟盒变了形,烟丝都漏了出来。当时我还拍着他的肩膀安慰,说队里能凑凑,他却摆着手笑,说“没事,我有办法”,还说最近“配合雷清荷演演戏,是为了钓大鱼”。

原来那些话全是假的。那六十万的缺口,被雷清荷用五十万堵上了,而他,早就成了雷朵集团钉在我们特警队心脏上的钉子。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比刚才看彩信时更甚,连后背上的冷汗都浸透了警服内衬。

“咚!”一声闷响突然炸开,杨杰的拳头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塑料方向盘被砸得凹下去一小块,喇叭受了震,发出“嘀——”的一声短促闷响,像被掐住脖子的呜咽。我转头看他,借着仪表盘的绿光,能清晰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比我们熬了三个通宵盯梢时还密,纵横交错地爬在眼白上,像结了张密密麻麻的蛛网。他的下颌线绷得死紧,腮帮子上的肌肉突突直跳,像是要把牙齿咬碎:“老胶厂!他们肯定在老胶厂!”

话音未落,他左手猛地拧动车钥匙。“咔哒——轰!”引擎先是迟疑了半秒,随即爆发出暴怒的咆哮,排气管喷出一股黑烟,车身都跟着震了震。杨杰一脚踩死油门,警车像头被激怒的猎豹,猛地蹿了出去,轮胎在碎石路上再次打滑,留下两道更深的黑痕。车头的两束大灯劈开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照得路边的橡胶树影瞬间扭曲变形——那些光秃秃的树枝张牙舞爪,像一个个举着弯刀的黑影,在车窗外飞速后退,快得连成了一片模糊的黑绸。

老胶厂的正门是两扇锈穿了的铁门,比人还高的铁条上裹着厚厚的红锈,像从铁骨里剥下来的树皮,层层叠叠地翘着,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锈屑。我伸手去扶,指尖刚碰到铁条,就沾了满手棕红色的锈粉,搓一搓,粉末钻进指缝,硌得慌。杨杰根本没等我搭手,肩头一顶,猛地推开门——“吱呀——”铁门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生锈的合页像被生生掰动的关节,声音尖细又沙哑,在空旷的厂区里荡开,撞在断墙上,反弹出嗡嗡的回声。

墙缝里的蝙蝠被这动静惊得“嗡”地一下全飞了出来,黑糊糊的一片遮天蔽日,翅膀扇动的“扑棱”声混着尖利的吱吱叫,擦着我们的头顶掠过去,带起一阵带着霉味的凉风。空气里的气味更复杂了:最浓的是橡胶燃烧后的焦糊味,呛得人鼻子发酸;底下还裹着陈年的霉味,潮乎乎的,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仔细闻,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橡胶汁液发酵后的酸腐味,拧成一股恶心的味道,钻进喉咙里,刺得我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胸腔都发疼。

杨杰反手从腰后掏出手枪,枪套摩擦着警服,发出“唰”的一声轻响。他拇指按开战术手电,一道刺眼的白光瞬间刺破黑暗,光柱在地面上扫来扫去,照得尘土飞扬。“看地上!”他低喝一声。我顺着光柱看去,只见碎石地上散落着五枚黄铜色的空弹壳,阳光一照,泛着暗沉的光——是9毫米帕拉贝鲁姆弹,和我们特警配的qSZ92式手枪口径分毫不差。弹壳上还沾着黑色的火药残渣,像溅上去的煤星子,其中三枚的边缘被踩得变了形,能清晰看到鞋底的纹路印子。

光柱再往旁边移,不远处的墙角躺着一件藏青色的作战服。肩章被硬生生扯掉了,领口处还挂着几根断了的线头,像裸露在外的神经,风一吹就晃。衣摆上沾着一大片干涸的血渍,颜色已经变成了暗褐色,表面结了层硬壳,裂纹像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地铺开,顺着布料的纹路蔓延。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张队长常穿的那件,左胸口袋上方,用银灰色的绣线绣着他的警号“0731”,只是现在,那绣线被血渍浸得发暗,边缘还沾着一点黑色的橡胶碎屑。

杨杰的呼吸越来越重,战术手电的光柱都在微微颤抖。他蹲下身,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件作战服,指尖刚碰到布料,就顿住了——我看到他的指节在发抖,连带着枪身都晃了晃。空气里的血腥味似乎更浓了,混着焦糊味,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我们困在这废弃的厂区里,压得人喘不过气。

“小心!”杨杰的声音突然压得像淬了冰,同时他的右手猛地攥紧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他手里的战术手电“唰”地转向厂区深处,光柱精准地钉在三号炼胶滚筒上——那庞然大物比两个成年人叠起来还高,筒壁上的铁锈结成了巴掌大的硬壳,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有的地方锈穿了洞,露出里面发黑的橡胶内层。滚筒侧面的铁门被撬开了一道指宽的缝,缝里透出微弱的红光,不是手电筒的白光,而是像烧红的炭块嵌在黑铁里,在漆黑的厂区里晃啊晃,活像只半睁着的鬼眼,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我们三人立刻贴着斑驳的砖墙蹲下,杨杰在前,我在中间,辛集兴殿后。墙皮掉渣,混着潮湿的霉味蹭在警服后背上,凉丝丝的。我们猫着腰慢慢挪步,鞋底踩在地上的碎橡胶渣上,发出“沙沙”的轻响——那橡胶渣是老胶厂淘汰的废料,有的已经脆得像饼干,一踩就碎,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既怕动静太大惊动里面的人,又怕脚下突然滑一跤。

离滚筒还有三米远时,筒里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那声音很慢,黏腻得像是浓稠的液体滴在凝固的橡胶上,先“嗒”地一声轻响,再顺着筒壁慢慢往下滑,最后“啪”地砸在堆积的废料上。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脏上,让心跳跟着慢了半拍,后颈的汗毛又一次竖了起来。

辛集兴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能听到他鼻息里发出的“呼哧”声,像破了的风箱。他把牛皮账本死死抱在怀里,手背的青筋绷得像要炸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连指甲盖都透着淡紫色。账本封皮上的莲花纹早就被冷汗浸成了深褐色,边角起了皱,刚才磕掉的那块牛皮露出来的硬纸板,也被汗水洇得发潮。

我悄悄摸向腰后的伯莱塔92F手枪,枪套是定制的战术款,此刻因为手心的冷汗变得滑腻,手指抠住枪柄时,能摸到防滑纹路里积的汗渍。枪身冰凉,贴着温热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慢慢把枪往外抽了半寸,指腹扣在扳机护圈上,能清晰感觉到金属的冷硬和细微的纹路——这把枪跟着我执行过十几次任务,此刻却第一次让我觉得手心发颤。

杨杰已经挪到了滚筒门前,他的左手按在冰冷的铁门上,指尖刚碰到铁锈,准备猛地拉开门时,筒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响。不是我们踩橡胶渣的“沙沙”声,而是细跟马丁靴踩在硬实橡胶上的“嗒、嗒”声——清脆、有节奏,像小锤子敲在骨头缝里,一步一步,从滚筒深处慢悠悠地朝着门口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别躲了,警官们。”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从筒里传出来,是花粥。她的声音里裹着甜得发腻的玫瑰香水味,还混着淡淡的火药硝烟味,比上次在巷子里闻到的浓了数倍,像是把刚开过火的手枪浸在了玫瑰酱里,腥甜中带着致命的冷意。“我特意给你们留了‘礼物’,怎么能不来看看?”

话音刚落,滚筒门“吱呀”一声被她从里面拉开。红光瞬间“呼”地涌了出来,像一炉烧红的铁水泼在脸上,刺得我眼睛生疼,眼泪立刻涌了上来,视网膜上全是晃动的红影,好半天才勉强看清里面的景象。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戴着冰手套的手死死攥住,连呼吸都滞了半拍,喉咙里像堵了块滚烫的石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滚筒中央焊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架,张队长被反绑在上面,手腕和脚踝处的绳子勒得很深,已经嵌进了肉里,渗着血丝。他身上的警服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一尺长的口子,布料边缘挂着几根线头,露出的胸口上赫然两个狰狞的血洞——是子弹贯穿后留下的,边缘的皮肉翻卷着,像被野兽啃过,黑褐色的血块凝在伤口上,有的地方还在渗着暗红色的血珠,一滴一滴砸在脚下的橡胶废料上,积成小小的一滩。

他的头歪向左侧,脖子软塌塌的,像是没了骨头。眼睛还圆睁着,眼白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放大到几乎占满了整个眼眶,里面映着筒顶应急灯的红光,像两颗凝固的血珠,没有一丝神采,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未散尽的痛苦,嘴唇干裂得渗着血,下巴上沾着几滴已经干涸的血渍。

花粥就站在铁架旁边,穿着黑色的皮衣皮裤,脚上的马丁靴鞋尖还沾着点暗红色的血渍。她手里把玩着一把银色的手枪,枪口对着张队长的太阳穴,脸上挂着甜腻的笑,可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像淬了毒的糖。

铁架周围的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另外五名特警,每个人的姿势都扭曲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狂风揉碎的纸片。王卫国面朝下趴着,右胳膊以一个违背生理极限的角度反拧在背后,肘关节处的皮肤被绷得发亮,能隐约看到皮下凸起的骨头形状,手腕更是弯成了一道诡异的弧线,指缝里还死死攥着半截黑色警棍——棍身上的防滑纹磨得发亮,末端沾着点暗红色的血渍,显然是挣扎时留下的。

赵鹏则仰躺在不远处,双腿直挺挺地伸着,脚尖僵硬地朝上勾着,像被冻住的木偶。他的太阳穴上有个针尖大小的黑洞,周围的皮肤泛着青黑色,像墨汁泼在宣纸上,一圈圈往外晕开,连鬓角的头发都被染得发暗。那半根细小的银针还斜插在针孔里,针尾沾着点透明的黏液,在红光下泛着冷光——是Rkb1神经毒针,见血封喉,连抢救的时间都没有。

孙磊的脸死死贴在冰冷的橡胶渣上,脸颊被硌出几道红痕,眼睛半睁着,瞳孔已经散了。嘴角不断淌出白色的泡沫,泡沫里裹着暗红色的血丝,顺着下巴滴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浑浊的湿痕,橡胶渣吸了血,颜色变得更深,黏糊糊地粘在他的腮边。

花粥斜斜地靠在滚筒壁上,铁锈簌簌落在她的黑色皮衣上,她却毫不在意。左手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杀手”香烟,烟身印着淡粉色的玫瑰花纹,猩红的火点在应急灯的红光里一明一暗,像只跳动的妖眼。烟灰一截截往下掉,落在她皮质短裙的褶皱里,留下点点灰痕。她的右手垂在身侧,指尖把玩着一把银色的匕首——刀柄缠着三圈黑色皮绳,绳结打得紧实,末端还挂着个小小的银环;刀刃磨得雪亮,靠近刀柄的地方刻着一朵指甲盖大小的莲花纹,纹路精细,和之前阿豹钥匙扣上的、信使公文包带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刀尖上挂着一滴血,悬了两秒,“啪”地砸在橡胶地上,砸出个小小的血坑,血慢慢渗开,把周围的碎橡胶染成了深褐色。

她的右脚轻轻抬起,细跟马丁靴的银色金属鞋跟踩在赵鹏的手腕上。鞋跟尖得像锥子,她先是轻轻压了压,然后慢慢碾动——“咔嚓”一声脆响,像掰断了一根干树枝,清晰地在滚筒里回荡。赵鹏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五指蜷缩成拳,又很快松开,指甲缝里的泥垢和血渍混在一起,这是神经反射的最后挣扎,之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张队长倒是‘讲义气’啊。”花粥嗤笑一声,吐了个淡青色的烟圈。烟圈慢悠悠地飘过来,擦着我的鼻尖散开,甜腻的玫瑰香水味里裹着浓郁的血腥味,像腐烂的花瓣泡在血里,呛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才没让自己吐出来。“收了雷总五十万,答应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结果昨天晚上偷偷摸去公用电话亭,给上面发消息说你们查到了‘跨境速达’的储物柜,要端了主使的信使渠道——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她说着,弯腰凑近张队长,匕首的刀尖轻轻挑起他挂在脖子上的警牌。警牌是不锈钢的,被血渍染得发暗,上面的照片却还很新——是张队长去年评上“优秀特警”时拍的证件照。照片里的他穿着笔挺的藏青色警服,肩章上的星徽闪着光,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笑容憨厚,眼角的鱼尾纹里都透着对这身警服的骄傲。

花粥用刀尖刮了刮照片上的警徽,发出“滋滋”的轻响。“五十万买六条命,真是便宜到家了。”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左边的虎牙露了出来,牙尖上还沾着一点烟丝。“你们警察总把‘忠诚’‘使命’挂在嘴边,天天对着警徽宣誓,可到头来,还不是抵不过一沓沓印着头像的钞票?”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攥着伯莱塔的手更紧了,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枪身的冰凉透过皮肤传到心里,可我却不敢轻易开枪——滚筒里空间太小,一旦开火,子弹很可能误伤同伴的遗体,更怕打草惊蛇,让这个女人跑了。杨杰的呼吸也变得沉重,我能看到他握着战术手电的手在微微发抖,光柱在张队长的警牌上晃了晃,又移到花粥的脸上,里面满是压抑的怒火。

“咔哒——”清脆的上膛声在寂静的滚筒里炸开,像一道惊雷劈在人心上。杨杰的右手稳稳举着枪,枪口漆黑的洞口死死抵住花粥的额头,距离近得能看清她额前碎发上沾着的一点铁锈。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成青白色,连手背的青筋都像绷紧的钢绳般凸起来,整条手臂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在骨血里翻腾,眼底的红血丝比刚才更密,几乎要将眼白染透。“山九和峻右在哪?主使到底是谁?!”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仿佛要从牙缝里挤出来。

花粥却丝毫不慌,嘴角甚至还挂着那抹甜腻的笑。她慢悠悠地直起身,左手从黑色风衣的内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智能手机,手机壳是细腻的黑色小羊皮,上面用银色丝线绣着一朵精致的莲花,花瓣的纹路和她匕首上的图案一模一样,针脚密得看不见线头。“急什么?”她指尖划过屏幕,美甲上的水钻在红光下闪了闪,“我特意为你们准备的‘惊喜’,还没来得及拆开呢。”

屏幕解锁的瞬间,一段视频自动弹了出来。画面首先对准的是我们潜伏时租的那间老出租屋——斑驳的白墙上贴着张泛黄的日历,桌角堆着几个吃空的泡面桶,辛集兴的全家福就摆在书桌正中央。照片里的辛悦扎着高高的马尾,胸前别着天蓝色的护士证,证上的照片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温柔得像春日里的阳光。镜头突然下移,顺着床腿滑到床底,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伸进去,猛地掀开蒙着灰尘的床板——我藏在里面的藏青色警服赫然露了出来,领口处用银线绣的警号“0817”被灰尘蒙了层灰,却依旧清晰可辨。

“你们这窝点,我昨天下午就‘拜访’过了。”花粥晃了晃手机,像在炫耀刚抢来的糖果,手机壳上的银莲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辛集兴的妹妹辛悦,在市立医院内科当护士,三楼302病房,对吧?”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刻意的玩味,“昨天我去的时候,她正穿着粉色的护士服,给3床那个肺气肿的老太太扎留置针,手法挺稳,一点都没手抖——老太太还夸她‘姑娘心细’呢。”

她的目光突然转向我,笑得更冷了:“至于你,”李建国“同志,”她故意把“李建国”三个字咬得很重,“你母亲住在城郊老槐树下的那间砖瓦房里,每天早上七点零五分,准会提着个搪瓷缸子去巷口王大爷的豆浆摊买两斤热豆浆,加两勺糖。她床头的抽屉里放着硝苯地平片,高血压的老毛病了,药瓶上的标签被摸得边角起了卷,连生产厂家的名字都快磨没了,对吧?”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针,扎进我的心里。这些细节太具体了,具体到只有警方内部档案里才会记录,她竟然能了如指掌。我攥着枪的手更紧了,指腹都快嵌进扳机护圈里,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警服,凉得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