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市井浸泡,如同将一块棱角分明的顽石投入湍急的河流,磨去了某些耀眼却浮于表面的光泽,沉淀下更为内敛坚实的质感。当江城再次出现在《寻找孤独的颜色》剧组时,他整个人的气场已然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那种综艺里游刃有余的松弛感还在,但内里却多了一根绷紧的、沉静的弦。
陈守道导演看到他的第一眼,那双锐利的眼睛里便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他要的就是这种被生活“腌”过的味道。
电影开机,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媒体探班,直接在某个废弃的旧工厂改造的摄影棚内,进入了第一场戏的拍摄——男主角“林默”在画室中,面对空白画布,陷入创作瓶颈与自我怀疑的深渊。
场景被布置得极其写实,甚至有些压抑。散乱的画具,斑驳的墙面,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松节油和失败的气息。江城穿着一件沾满颜料、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t恤,头发凌乱,眼神空茫地坐在画架前。
场记板敲下,整个片场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城身上。
监视器后,陈导面无表情,眼神却如同鹰隼。
镜头推近,给到江城特写。
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没有痛苦扭曲的表情。他甚至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空白的画布上。
然而,就在那一片死寂之中,某种东西开始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他的眼神,起初是空洞的,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吸走了,只剩下一片虚无的灰白。但如果你仔细看,能看到那虚无之下,并非什么都没有,而是有无数的挣扎、质疑、和自我否定在无声地翻涌、碰撞,最终归于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指尖微微颤抖,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松开。他的呼吸变得极其轻微,甚至有些滞涩,仿佛连呼吸都成了一种负担。整个身体的姿态,透出一种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疲惫,那不是身体的累,而是精神被耗尽的枯竭。
忽然,他的眼球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视线从画布上移开,落到了旁边一管干涸的赭石色颜料上。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里极其快速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渴望的光,但那光还未亮起,就被更浓重的灰暗吞噬了,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随之而来的,是嘴角一丝几不可察的、自嘲般的向下牵动。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台词,全靠细微到了极致的面部表情、眼神和肢体语言来传递。
片场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一些工作人员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也被带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中。
“卡!”
陈导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所有人都看向监视器后的导演,等待着他的评判。陈导盯着回放画面,久久没有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向已经从“林默”状态中稍微抽离、但眼神依旧带着些许残留空茫的江城,缓缓地、清晰地说了一句:
“这条,过了。”
片场里响起一阵不易察觉的、松口气的声音。但陈导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再次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