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械库船坞内的应急灯光尚未撤去，窗外威尼斯的暴雨已渐趋平息，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韵，敲打着古老的砖石。潮湿清冷的空气里，混合着防水胶、湿气，以及彼此身上熟悉的气息。
江澈紧紧拥着许念，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仿佛要将过去这些天分离的空白，以及刚才那片刻惊心动魄的担忧，都通过这个拥抱填补回来。许念也用力回抱着他，脸颊贴在他微湿的、带着凉意的冲锋衣上，感受着他胸腔里传来的、同样失序而有力的心跳，悬空多日的心，终于缓缓落回实处。
“你怎么……”她抬起头，话未问完，便被江澈低头用一个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而滚烫的吻堵了回去。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温柔缱绻，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确认、压抑已久的思念，以及某种更深沉的、她尚未完全理解的情绪。
许久，他才微微喘息着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呼吸灼热地交织。
“对不起，乖乖。”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吓到你了。”
许念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憔悴却依旧俊美的脸，看着他眼底密布的血丝和下巴新冒出的青茬，所有关于他为何隐匿、为何突然出现的疑问，都化为了汹涌的心疼。她轻轻摇头，指尖抚上他微凉的脸颊：“画没事就好。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情绪复杂。他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旁边相对干燥、安静的休息区坐下，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
“预展前一天。”他坦白，声音低沉，“我看到你和勒菲弗对话的视频……很骄傲，但也……更想你了。”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鼓起勇气揭开某些真相。
“国内的情况，比我在电话里跟你说的……要复杂一些。”他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坦诚，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脆弱，“我父亲的态度非常强硬。那份关于你艺术商业价值的报告，他看了，但认为……过于理想化，不足以撼动他的决定。”
许念的心微微下沉，握紧了他的手。
“他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江澈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许念心上，“要么，彻底放弃你，回归家族预设的轨道，接受联姻，全面接手核心业务；要么……他不会再提供任何资源，并且，会动用一些手段，让我和你……在国内乃至部分国际艺术圈，举步维艰。”
许念倒吸一口凉气，她猜到压力会很大，却没想到会如此决绝。“所以……你妥协了？同意进入那个科技创新事业部？”她想起他之前电话里提到的“让步”。
“那只是表象，乖乖。”江澈的嘴角勾起一个冷峭而疲惫的弧度，“那是我能争取到的、最有利于我们未来的缓冲地带。至少，我还在体系内，拥有一定的自主权和资源调动能力，能为你，也为我们未来的独立发展，争取时间和空间。”
他看着她，眼神灼灼：“但我没有，也绝不会同意联姻，更不会放弃你。那份‘b计划’——独立基金和工作室，是我真正的底牌。”
“那你为什么……”许念看向他，不解他为何要冒险前来，这岂不是更激化矛盾？
“因为我收到消息，”江澈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后怕，“我父亲……可能打算在威尼斯双年展期间，派人接触你。”
许念怔住。
“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式，是利诱，还是……更直接的施压。”江澈握着她手的力道收紧，指节泛白，“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国内的僵局我可以慢慢周旋，但绝不能让他有机会，在你最重要的时刻，伤害到你，或者动摇你。”
所以他来了。隐匿行踪，像个影子一样守护在她周围，既是为了在她需要时能第一时间出现（如同刚才），也是为了防备可能来自他家族的、不可预测的干扰。
所有的隐瞒，所有的疲惫，所有的冒险……都是为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抵挡下来自他那个世界的、更冰冷的刀锋。
掉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