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笔记本...…”陈露的声音抖得像风中落叶。
林晚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硬壳的触感还在。柳青青的日记本那个烫手的山芋,此刻成了唯一的线索,也是致命的证据。“还在。”她声音沙哑。
“不能回家。”赵楠喘息着,镜片后的眼睛异常锐利,“阿坤..…还有那个黑雨衣.….他们知道我们拿了笔记本!他们.…..他们可能知道我们是谁!周导那里有我们的报名表!”
一句话,让刚刚逃离虎穴的她们瞬间又坠入冰窟。是啊,报名表上有她们的名字、学校、联系方式!家,此刻成了最危险的所在!
“去.…...去我家老房子。”林晚的嗓子干得发痛,一个念头在绝望中闪现,“在闸北,我爷爷留下的,空了很久,没人知道。"那是父亲偶尔带她去看一眼、充满旧日时光尘埃的地方,连母亲都很少提及。
没有更好的选择。她们不敢走大路,只能继续在夜色和阴影的掩护下穿行,像一群惊弓之鸟。
等她们终于抵达闸北那栋藏在老式工人新村深处、墙皮剥落、门窗紧闭的三层红砖小楼时,天边已泛起一丝惨淡的灰白。林晚从门口破旧牛奶箱的夹层里摸出蒙尘的钥匙,打开了锈迹斑斑的铁门。
一股陈年的灰尘和木头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屋里家具都蒙着白布,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她们顾不上许多,瘫倒在蒙尘的旧沙发上,精疲力竭,恐惧却让她们毫无睡意。
“现在怎么办?"张小敏抱着膝盖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林晚掏出那本粉色笔记本,放在积满灰尘的茶几上。手电筒的光再次照亮了那些惊心动魄的文字和那个血红的“三七分头”符号。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符号,父亲书桌抽屉里那张泛黄的照片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她拿出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僵硬,在相册里飞快地翻找。终于,她找到了一张照片--那是去年她偷偷拍下的父亲那张压在抽屉暗格里的旧日合影。她放大照片角落那个梳着标准三七分头、眼神阴鸷的男人。
“你们看!"林晚将手机屏幕转向伙伴,“这个'三七分头’!柳青青笔记本里画的,是不是他?”
陈露、张小敏和赵楠凑过来,看清照片上那个男人的瞬间,都倒吸一口凉气。那冷酷的眉眼,那刻板的三七分发型,与笔记本上反复涂画的符号几乎重叠!
“他是谁?”赵楠问。
“不知道名字。”林晚摇头,声音低沉,“我爸从来不提。只知道是很多年前,他在中国酿酒厂的同事。我爸一看到这张照片,眼神就很.…..奇怪。还有那瓶熊猫酒,他一直锁着,像藏着什么秘密。”
“中国酿酒厂………熊猫牌乙级大曲……”赵楠喃喃道,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搜索,“网上有信息.....看这个!"她把屏幕展示给大家。那是一篇关于上海老白酒的文章片段:“.…中国酿酒厂,曾是上海烟糖集团旗下六家酒厂之一。1958年,受熊猫牌卷烟流行启发,注册熊猫牌白酒,风靡上海.……熊猫乙级大曲最终成为记忆里的一段上海味道。”
“上海烟糖集团..…"林晚捕捉到了关键,“文章还说,2011年,上海糖业烟酒集团--就是原来的上海烟糖集团--收购了四川全兴酒业67%的股权!”
“全兴酒业?"陈露一脸茫然。
“重点不在这里!"赵楠的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接近真相的亢奋,“收购!这说明上海糖酒集团是现在熊猫酒这个品牌的实际掌控者!周导和阿坤分赃的那些'老货'熊猫酒,如果是真的,来源只有一个--上海糖酒集团内部的仓库!这是监守自盗!是集团内部的大案!
柳青青偷听到的'分赃就是这个!她拿了酒想当证据结果.…”结果招来了杀身之祸。后面的话赵楠没说,但每个人都明白了。
周导和阿坤,不过是这条利益链上的小卒子!那个神秘的“三七分头”,还有那个穿着黑雨衣的沉默杀手,恐怕才是集团内部真正负责处理“麻烦”的人!而柳青青因为贪念和鲁莽,撞破了这个秘密,成了被清除的“麻烦”。
“那.....那他们为什么没立刻杀我们灭口?在仓库里?”张小敏颤抖着问。
“因为笔记本!"林晚握紧了拳头指尖冰凉,“阿坤最后喊的是'她们拿了东西’!
他们知道柳青青有本日记!他们不确定我们看到了多少,但必须抢回笔记本!只要笔记本在我们手里,我们就是活着的证人!他们就不敢轻易在人多的地方动手,怕暴露!但他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我们,拿回本子,然后.……"她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一股更深的寒意笼罩了这间破败的老屋。她们面对的,不再仅仅是一个失控的剧组,而是一个隐藏在庞大的国营集团内部、为了掩盖巨额盗窃和可能的陈年旧案、不惜杀人灭口的恐怖网络!
“还有一点,”赵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指着笔记本最后那些狂乱的字迹,“柳青青写.…酒瓶好冰....像块冰贴着肉…….它在看着我?熊猫的眼睛...她感觉那酒瓶.……在'看'着她?这听起来像是极度恐惧下的幻觉,但是..."
“但是什么?"陈露追问。
“但是,”林晚接过了话,一个更可怕的联想让她浑身冰冷,声音都变了调,“我爸...我爸每次看着他那瓶熊猫酒的时候,眼神……不只是怀念和害怕..….那眼神,有时候……像是在看一个……活物?"
屋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窗外,天色更亮了,但那光亮非但没有带来温暖,反而像一层冰冷的白霜,覆盖在四个女孩绝望的脸上。
闸北老屋的腐朽气息像一层无形的裹尸布,紧紧缠绕着她们。窗外天光大亮,城市苏醒的喧器隐隐传来,却丝毫无法驱散屋内的冰冷死寂。
柳青青笔记本上“它在看着我?熊猫的眼睛...…”和父亲凝视酒瓶时那难以言喻的眼神,如同两股冰冷的电流在林晚脑中碰撞,激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联想。
“那酒....会不会不只是'赃物'那么简单?"林晚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柳青青偷了它,然后感觉被'注视’,然后就出事了。我爸把它当禁忌一样锁着....周导为了它发疯.…”她猛地站起来,在蒙尘的日地板上焦躁地踱步,“那个'三七分头!他和我爸当年都在中国酿酒厂!熊猫酒是1958年注册生产的 ,我爸的瓶子.…会不会就是那个年代的?如果……如果当年酒厂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被掩盖了,而酒瓶.……是见证?甚至是.….容器?"她说不下去了,这个想法本身就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怪物。
“容器?"陈露吓得抱紧了双臂“你是说……鬼魂?别吓我啊小晚!”
"我不知道!"林晚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但柳青青的感觉,我爸的恐惧,还有那个黑雨衣...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我们必须弄清楚'三七分头'到底是谁!他和当年的酒厂有什么关系!
“查!”赵楠的镜片后闪烁着决绝的光,她再次拿起林晚的手机,盯着那张泛黄合影上的“三七分头”“既然你爸在糖酒集团工作过,网上也许能找到蛛丝马迹。老员工名录,表彰新闻,或者.…事故报道?”
她们像在黑暗的迷宫里寻找唯一的出口,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赵楠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搜索着“上海糖酒集团”、“中国酿酒厂”、“老员工”“历史档案”…….甚至尝试了“悬案”、“失踪”等令人心悸的关键词。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每一次搜索结果的空白都让绝望加深一分。
就在希望即将燃尽时,赵楠的手指猛地顿住。屏幕上是一则扫描版的、来自二十年前一份地方小报的豆腐块新闻,标题模糊不清,但其中一段文字像淬毒的针,刺入她们的眼帘!
“.…原中国酿酒厂仓库管理员赵德彪(绰号'赵三刀’)因涉嫌挪用厂内物资,于近日被厂保卫科调查。调查期间,赵德彪情绪激烈,多次威胁相关人员。据悉,该案涉及一批价值不菲的陈年封存酒品.……厂领导高度重视....”
新闻旁边,配着一张极其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穿着老旧工装、梳着标准三七分头的男人,正对着镜头激动地说着什么,眼神阴鸷凶狠,嘴角扭曲一正是合影上那个人!虽然像素极低,但那标志性的发型和阴冷的气质,与林晚手机照片里的“三七分头”如出一辙!
"赵德彪.……赵三刀……"林晚念着这个名字,浑身发冷。父亲从未提过这个名字,但那阴鸷的眼神早已烙印在她记忆深处。
赵楠继续向下滑动,呼吸变得急促:“看月!”
第二条新闻更短,更触目惊心:
“悬案!中国酿酒厂前员工离奇失踪!本报讯:原中国酿酒厂仓库管理员赵德彪,于上月被厂方调查后,于昨日被家人报失踪。据其妻称,赵德彪离家前曾言'要去讨个说法’,情绪极不稳定。警方介入调查,在其住处附近发现激烈搏斗痕迹及少量血迹,但赵德彪本人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此案疑点重重..…”
赵德彪失踪了!在挪用物资案被调查后!带着“要去讨个说法”的愤怒,人间蒸发,只留下搏斗痕迹和血迹!
林晚脑中仿佛炸开一道惊雷!父亲珍藏的熊猫酒.……..那个被锁起来的禁忌...他每次擦拭时眼中深藏的恐惧…..还有那张压在暗格里的、藏着赵德彪的合影..…一切似乎都有了指向!父亲林国栋,当年很可能就是参与调查赵德彪挪用案的人之一!甚至..……赵德彪的失踪,父亲可能知道内情!那瓶酒,也许就是赵德彪“挪用”的赃物之一?或者..…是某种更可怕的关联物?
“赵德彪没死。”赵楠的声音冰冷而肯定,她指着柳青青笔记本上那个血红的“三七分头"符号,“柳青青画这个符号,是警告!她偷酒时,或者在被发现时,认出了操纵这一切的人!那个'三七分头'--赵德彪!他当年可能没死而是潜逃了!二十年后,他回来了!利用他在糖酒集团内部残存的关系网(也许周导、阿坤就是他的人),监守自盗那些封存的、价值连城的老熊猫酒!柳青青撞破了他们的勾当,偷了酒所以被灭口!”
这个推论让狭小的房间如同冰窖。一个二十年前就该“失踪”的凶徒,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恶鬼,在阴影中操纵着一切!
“那..…..那个黑雨衣."张小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杀手。"陈露脸色惨白,“赵德彪雇来清除障碍的..…就像.…清除柳青青那样.…”
就在这时,林晚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凝固的恐惧--是父亲林国栋!
林晚的心脏几乎停跳。她颤抖着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开口,父亲那异常沙哑、带着一种被恐惧攫住的、变调的声音就冲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
“小晚?!你在哪?!听我说!不管你在哪,立刻回家!现在!立刻!别问为什么!有人…….有人把一张照片.…….塞进了咱家门缝!是..….是爸爸那张老合影!但.….但赵德彪.……他的头……被人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啪嗒!"林晚的手机滑落在地,屏幕瞬间碎裂。如同她此刻脆弱的神经。
警告!赤裸裸的死亡警告!赵德彪的人,不仅知道她们四个,更精准地找到了林晚的家!那张被画上红叉的照片,是宣战,更是最后的通牒--下一个被画上红叉的,就是她们!
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将她们彻底淹没。老屋也不再安全。赵德彪的阴影,那个“三七分头”的恶鬼,已经张开了无形的巨网,笼罩了她们所有的退路。
冰冷的绝望像沥青,粘稠地包裹住四个女孩的喉咙,几乎窒息。碎裂的手机屏幕映着林晚惨白如纸的脸,父亲最后那句带着泣音的话还在耳边尖啸--赵德彪的头像被画上了血红的叉!那张禁忌的合影,成了催命符!
"他们找到我家了……”林晚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灵魂出窍般的茫然和恐惧,“下一个…….就是我们..."
“怎么办.….我们报警吧!现在!立刻!"陈露崩溃地哭喊出来,巨大的恐惧终于冲垮了最后的防线。
“不行!”赵德彪厉声打断,她捡起林晚擦碎的手机,屏幕蛛网般的裂痕下,父亲林国栋的号码还显示着最后的通话状态,她果断地按下了录音键,回放父亲最后那段充满恐惧的留言。“….有人把张照片.…..塞进了咱家门缝!….赵德彪..….他的头.….被人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又!"
录音里林国栋那变调的声音在死寂的老屋里回荡,比任何恐怖片的音效都更瘆人。赵楠按下停止键,眼神在碎裂的镜片后闪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光芒:“听到了?现在报警,警察问我们为什么觉得有危险,我们怎么说?凭一段录音?凭柳青青的日记本?凭我们推断出一个'已失踪’二十年的死人回来了?警察会信吗?他们只会觉得是几个看了恐怖片的高中生在恶作剧!等他们慢吞吞地调查,赵德彪的人早就找到这里,把我们和这日记本一起处理干净了!
残酷的现实像冰水浇头。是啊证据链太薄弱了。一个失踪群演的日记(内容还涉及偷窃)张被画了红又的老照片,一段模糊的录音,再加上她们基于网络旧闻的推测….在警察眼中,这恐怕连立案的标准都够不上。
“那..…..那怎么办?等死吗?"张小敏瘫软在地,眼泪无声地流淌。
“主动出击。”赵楠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去糖酒集团!找周导背后的上线!赵德彪要的是这些老酒,更要掩盖二十年前的秘密!柳青青的日记本是我们唯一的筹码!用它当诱饵,逼出那个'三七分头’!只要他露面,我们就有机会录下证据,或者.…找到他无法抵赖的罪证!”
这个计划大胆到近乎自杀。林晚看着赵楠眼中孤注一掷的光芒,又低头看着茶几上那本粉红色的死亡日记。柳青青最后写下的“熊猫的眼睛”几个字在她脑中扭曲、放大。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
“赵楠说得对。"林晚的声音异常沙哑,却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劲,“我们没有退路了。去糖酒集团!但不去总部,目标太大。去仓库!那篇网文提到过,上海糖酒集团旗下有大型仓储物流中心 !那些'老货'熊猫酒最可能藏在那里!周导和阿坤的'货’,肯定也是从那里流出来的!那里一定有赵德彪的内应,甚至是他的老巢!"
目标锁定:上海糖业烟酒集团仓储物流中心。一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死亡冲锋。
她们用老屋里找到的旧报纸和破布,仔细包裹好那本粉色笔记本,藏在张小敏宽大的校服外套里。林晚用赵楠还能勉强操作的碎屏手机,给父亲林国栋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加密短信(他们父女间小时候约定的暗号):“爸藏好,别回家。等我消息。信我。"
然后,她们深吸一口充满尘埃和腐朽气息的空气,如同即将赴死的战士,推开了老屋吱呀作响的铁门。
没有选择公共交通,她们像幽灵一样穿行在城市清晨逐渐繁忙的街道阴影里,尽量避开摄像头,用身上仅剩的零钱换乘最不起眼的短途公交。每一次路人的注视,每一辆靠近的汽车,都让她们的神经绷紧到极致。
抵达仓储中心外围时,已是下午。巨大的厂区被高耸的围墙和铁丝网包围,像一座森严的堡垒。灰色的库房如同沉默的巨货兽,匍匐在铅灰色的天空下。运车辆进出频繁,门岗森严。想要混进去,难如登天。
“看那边!"陈露眼尖,指向物流中心侧面一外相对僻静的围墙。
那里停着几辆等待装货的大型厢式货车,司机们聚在一起抽烟聊天。其中一辆半旧货车的车厢门,似乎没有关严实,留着一条缝隙!
机会!也许是唯一的机会!她们借着几堆废弃包装箱的掩护,如同壁虎般贴着围墙根,悄无声息地靠近那辆货车。远处司机的谈笑声在风中隐约传来。心脏在喉咙口狂跳,时间仿佛被拉长。就在一个司机转身去驾驶室拿东西的瞬间,林晚猛地一挥手!
四个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辆货车!林晚第一个抓住冰冷的车厢门把手,用力一拉!缝隙刚好够一个人钻入!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里面堆满了硬纸箱,散发着油墨和纸品的味道。
陈露、张小敏紧随其后。赵楠最后一个,她刚把身体挤进车厢,远处就传来司机疑惑的喊声:“哎?那车后门怎么开了?”
“快!"赵楠低喝,猛地将车厢门从里面拉上。车厢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门缝透进一丝微弱的光。沉重的脚步声和司机的嘟囔声在车外响起,车门把手被从外面用力拉了一下,确认关紧了。四个女孩蜷缩在散发着纸箱气味的黑暗里,大气不敢出。
引擎发动,车身震动起来。货车缓缓驶动,载着她们,驶向仓储中心的腹地,驶向那个盘踞着“三七分头"恶鬼的未知魔窟。
车轮碾压路面的单调声响在密闭黑暗的车厢里回荡,像沉闷的心跳。纸箱的棱角硌着身体,油墨和灰尘的气味混合着恐惧的汗水,令人窒息。林晚紧紧攥着怀里那本被破布包裹的笔记本,仿佛它是唯一能刺破黑暗的利刃。每一次颠簸,都让她的心脏狠狠撞击胸腔。
不知过了多久,货车终于停了下来。引擎熄灭,外面传来开关车门的声音、模糊的交谈声,还有叉车运行的滴滴声。她们如同冬眠后苏醒的蛇,在黑暗中屏息凝神。
“等司机走远.….”赵楠的声音在黑暗中压得极低,气息喷在林晚耳畔,冰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外面司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林晚小心翼翼地挪到车厢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上外面只剩下机器运行的单调声响,似乎暂时无人。
她试探着,极其缓慢地推动沉重的车厢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的“嘎吱”声,在空旷的仓库环境里却如同惊雷。门被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挤出的缝隙。刺眼的白色灯光瞬间涌入,让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一阵刺痛。
眼前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高架立体仓库。数十米高的钢架上,整齐码放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货箱,如同钢铁森林。狭窄的巷道里,无人车闪烁着指示灯,无声地穿梭。空气冰冷干燥,弥漫着塑料、金属和尘埃的味道。巨大的空间里人影稀疏,只有远处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操作员在控制台前忙碌,更显得此地空旷寂寥,危机四伏。
“天.….怎么找?”陈露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这钢铁迷宫,去哪里找藏着熊猫老酒的罪恶角落?
"看标识!”赵楠指向不远处钢架上悬挂的区域指示牌,“B区.....C区....D区..F区..酒水饮料恒温库!"她的手指精准地指向其中一个方向。
目标明确!她们像是滴融入大海的水,凭借着高大货架的阴影掩护,在冰冷的钢铁丛林中快速穿行。无人叉车从身边无声滑过带起微弱的气流。每一次与穿着工装的人影远远照面,都让她们瞬间僵直,屏住呼吸,直到对方消失在货架尽头才敢继续移动。
越靠近F区恒温库,空气的温度明显降低,一股混杂着各种酒类、但隐隐透出独特陈香的复杂气味钻入鼻腔。林晚对这种气味异常敏感--熊猫酒那“清雅、圆润、和顺、悠长”的“和润”风格,那独特的味道,她曾在父亲的珍藏瓶口深深嗅到过!
转过一个巨大的、堆满箱装啤酒的货架,F区深处一个相对独立的区域出现在眼前。这里灯光似乎刻意调暗了一些,货架上堆放的箱子明显更旧,落满灰尘,包装箱上的标识模糊不清。更关键的是,这个角落没有监控探头!几个摄像头都被人为地用黑色的电工胶布缠住了镜头!
就是这里!罪恶的藏匿点!
然而,还没等她们靠近,一阵刻意压低的争吵声就从那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像毒蛇吐信般钻进她们的耳朵!
………彪哥!不能再拖了!条子那边风声不对!那四个丫头片子拿了柳青青的本子,就是定时炸弹!是阿坤那沙哑焦灼的声音!
“慌什么!"一个阴冷、刻板,像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耐烦,“本子拿回来,人处理掉,线索就断了。二十年前能消失得干干净净,现在一样能!”
林晚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手攥紧!彪哥!赵德彪!这个声音尽管隔着岁月,却和她无数次在噩梦中听到的、从父亲那张老照片里渗出的阴冷感完全重合!“三七分头”赵德彪!他真的没死!他就活生生地站在十几米外的阴影里!
“可....可她们躲起来了!还有林国栋!他女儿叫林晚!就是四个丫头里的一个!他当年……”
“林国栋?!”赵德彪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和一种扭曲的兴奋,“好!好得很!踏破铁鞋无觅处!当年让他跑了,今天正好连本带利收回来!把他女儿揪出来!不怕他不现身!老周,让你找的人呢?"
“在路上了,彪哥。”是周导那带着谄媚和恐惧的声音,“穿黑雨衣那个,专业,手快。只要找到窝.…
穿黑雨衣的杀手!已经在路上了!目标不仅是她们,还有父亲林国栋!
林晚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愤怒和恐惧瞬间烧断了理智的最后一根弦!父亲!他们要动父亲!她不能等了!
“赵德彪!”一声尖利的、带着破音的嘶吼,猛地从林晚喉咙里冲出,撕裂了仓库冰冷的寂静!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从藏身的货架后冲了出来,手中高高举起那本包裹着的粉色笔记本,手机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屏幕亮着,录音界面赫然在目!“你的罪证在这里!二十年前你监守自盗!现在你又杀人灭口!柳青青的账,该还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阴暗角落里的三个人瞬间僵住!赵德彪猛地转过身。时间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仁慈的痕迹,依旧是那张照片上的脸,只是皱纹更深,眼神更加阴鸷狠毒,透着一股亡命徒的凶光。标志性的三七分头梳得一丝不苟,油光发亮在昏暗光线下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头顶。他看到林晚和她手中的笔记本,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滔天的暴怒和一种被蝼蚁挑衅的狂躁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