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当然去!”方一凡毫不犹豫,回答得斩钉截铁,“都计划都定好了!就下周一!我,你,叔叔阿姨,我们一起去!咱们就在考场外面那棵大树底下坐着,感受一下气氛,听听开考的铃声!等以后你好了,想什么时候考都行,但这次,咱们先去把场子踩熟了,吓唬吓唬它!”
他用着他特有的,夸张的,带着点孩子气的语言,描绘着那幅场景,试图驱散她眼中的不确定。
乔英子听着,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在想象那个画面。渐渐的,那抹微弱的光亮又重新回到了她的眼底。
她再次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这一次,动作里多了几分坚定。她甚至尝试着,又发出了几个音节: “......好.......说定了......”
房门外,宋倩和乔卫东早已悄无声息地站了不知多久。
宋倩的手死死捂着嘴,才勉强抑制住那即将冲口而出的呜咽。她的身体因为极力压抑而剧烈地颤抖,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手掌,顺着胳膊不断滑落。她几乎要站立不住,全靠身后的乔卫东紧紧抱着她,支撑着她。
乔卫东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个经历过商场大风大浪的男人,此刻眼圈通红,泪水同样模糊了视线。他紧紧抱着妻子,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自己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竖着耳朵,捕捉着门内传来的每一个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声音,每一个字都锤在他的心上。
当听到女儿第一次开口问“你怎么来了”时,宋倩的腿一软,整个人几乎瘫下去,被乔卫东死死抱住。
当听到女儿问“题难吗”时,乔卫东的眼泪彻底失控,他仰起头,拼命深呼吸,却止不住那滚烫的液体滑落鬓角。
当听到女儿失落地说“我写不好了”时,宋倩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告诉女儿“没关系,怎样都好”,但她不敢,她怕吓到刚刚才敢于发声的女儿。
当听到方一凡用那种笨拙又无比真诚的方式鼓励她,肯定她时,门外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后怕。
当最后听到女儿用细弱却坚定的声音说“好,说定了”时,宋倩终于再也忍不住,把脸深深地埋进乔卫东的胸膛,发出了极度压抑的、闷闷的哭声,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乔卫东紧紧搂住她,大手不断轻拍她的后背,自己的眼泪也无声地流得更凶。
他们不敢出声,不敢敲门,甚至不敢大声呼吸。他们就那样紧紧地依偎在门外,用全部的意志力克制着自己,守护着门内那脆弱而珍贵的对话。
他们知道,他们的女儿正在经历一场艰难的灵魂跋涉,而方一凡,那个他们看着长大的皮猴小子,此刻正用他全部的温暖和耐心,牵引着她,一步一步地,从那个冰冷绝望的孤岛上走回来。
这断断续续的、沙哑的对话,在他们听来,胜过世间一切美妙的音乐。
方一凡还在里面说着,语气越来越放松,甚至开始带上了他惯有的那点小嘚瑟:“等这事儿完了,你得好好补偿我。为了陪你复健,我宝贵的复习时间都缩水了,到时候我要是考不上好大学,你得负责...”
乔英子没有回答,但方一凡似乎看到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立刻笑嘻嘻地改口:“开玩笑的!我方一凡出马,一个顶俩!肯定没问题!你就等着给我准备庆功宴吧!”
方一凡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在乔英子身边,不再刻意找话题,只是陪着她安静地坐着。
偶尔,他会指一下纸上某个字,说 “这个写得真不错”,或者只是单纯地看着窗外,说 “今天夕阳真好”。
乔英子大部分时间依旧沉默,但她的身体姿态是放松的,她不再流泪,只是偶尔,会极其轻微地,点一下头,或者从喉咙里发出一个表示赞同的、极其细微的单音节。
“嗯。”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字,对于门内门外的所有人来说,已然是天地间最动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