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了一阵。窗外风扫过檐角,铜铃轻响了一下。
胤禛抬起头:“可皇阿玛……到底有没有看见我做的事?”
清悦没立刻答。她起身走到柜前,取出两张纸。一张是某皇子誊写的《孝经》全文,工整如刻;另一张是胤禛前日交来的屯田策分析,满纸批注,边角还有算错重列的草稿。
“你看,”她指着两张纸,“这张,能挂墙上给人夸字好;这张,能改掉明年少拨五百石粮的错令。你说,哪个更经得起用?”
胤禛沉默许久,终于点头。
“风刮得再猛,树若跟着摇,根就松了。”清悦坐回原位,“你只管往下扎,不怕长得慢。别人怎么争,那是他们的路。你要走的,是能扛事的路。”
次日午末,经筵刚散。胤禛正欲离席,七阿哥踱步过来,笑着问:“四哥近日可读完《大学衍义》?我听先生说,此书最宜辅政之人细研。”
旁侧几人纷纷侧耳。这话听着是请教,实则设了坎——《大学衍义》卷帙浩繁,未通读便答,显浅薄;推说未读,又显怠惰。
胤禛站定,神色未变:“尚未通读全本,但读至‘理财正辞’一节,觉与户部去年奏销册有呼应处,正欲请教李侍讲。”
七阿哥一愣,原想逼他认不足,却不料他坦然承缺,反将话题引向实务。李侍讲果然来了兴趣,当场取出册子问细节。胤禛条理清晰,引数准确,几句话便把场面扳了过来。
消息传回永和宫时,已是傍晚。清悦正在灯下核对尚膳房冰块申领记录,听安蓉说完,只微微颔首,未置一词。
她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资治通鉴补》,翻到扉页,提笔写下一行小字:“稳行者不惧路远。”随后命人送往书房。
暮色渐浓,永和宫廊下灯笼次第亮起。清悦站在西暖阁窗前,手中捏着那张被灰迹污了笔画的工录纸。她盯着那道拖长的墨痕看了片刻,转身投入烛火。
火舌舔上纸面,墨字蜷缩发黑,那道歪斜的痕迹最后闪了一下,化作一片轻灰。
她回身步入内殿。胤禛正伏案翻看一本账册,灯光落在他肩头,脊背挺直,笔尖在纸上沙沙移动。
清悦停下脚步,没出声。她看着少年专注的侧脸,目光缓缓落到案头那本《资治通鉴补》上,扉页的字迹在灯下清晰可见。
窗外风起,吹动帘角,烛火晃了半瞬,又稳稳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