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朝鲜变天(1 / 2)

大明皇帝的旨意与朝鲜国王的严令,如同两道沉重的枷锁,瞬间压垮了本已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朝鲜百姓。

短短数日之内,一场名为“征召”、实为“抓捕”的暴行,在朝鲜的土地上疯狂上演。

京畿道内,马蹄声和官吏的呵斥声取代了鸡犬相闻的宁静。

里长、胥吏带着如狼似虎的官差和手持棍棒的军士,挨家挨户踹门而入。

名册上冰冷的数字,化作了眼前一个个鲜活而惊恐的面容。

“奉王命征发民夫,修筑官道,抗命者,以通虏论处,格杀勿论!”

官吏的声音冰冷而无情,不容任何置疑。

家中的顶梁柱——无论是正在田里劳作的农夫,还是在家中编织草鞋的手艺人,甚至是正在苦读盼望着有一丝出路的年轻书生——都被粗暴地从家人身边拖走。

“阿爸吉!”

“欧巴!”

“夫君!”

妇女和孩童的哭喊声、哀求声汇成一片,撕心裂肺。

有老母亲跪地抱住官吏的腿,磕头直至额头渗血,只求放过她唯一的儿子;有年轻的妻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试图用孩子的啼哭打动铁石心肠的差役。然而,回应她们的只有无情的推搡和呵斥。

被抓捕的青壮,几乎没有丝毫喘息之机。

粗糙的麻绳甚至坚韧的藤条,毫不留情地捆住了他们的手腕,一个连着一个,串成长长的一队。远远望去,仿佛一条在尘土中蠕动的、由绝望人体组成的可悲长龙。

他们中的许多人,只来得及穿上最单薄的衣衫,甚至赤着脚。家中的存粮被强行搜走充作“军粮”,微薄的财物也被趁机勒索的差役掠去。

没有人告诉他们要去哪里修路,要修多久,只知道是去一个叫“辽东”的遥远苦寒之地。

在通往仁川港的道路上,这样的队伍络绎不绝。

在皮鞭和棍棒的驱赶下,民夫们步履蹒跚地前行。稍有迟缓,鞭子便会呼啸着落下,在身上留下血痕。饥饿、疲惫和恐惧折磨着每一个人。

路边,不时可见倒毙的尸体。有的是因为体弱病重,有的是试图逃跑被当场格杀,他们的尸体就那样被随意地踢到路边,任由野狗乌鸦啃食,以儆效尤。

押解的官军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厉声催促后面的人快走。

仁川海边临时搭建的营地里,挤满了从各地押送来的民夫,人数成千上万,臭气熏天,哀鸿遍野。

他们像牲畜一样被圈禁在一起,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港口的明军战舰和运输船冷漠地停泊着,而朝鲜官员则在一旁紧张地清点着“货物”,确保数量足够向天朝使者交代。

南汉山城内,气氛凝重。

领议政金自点手持一份粗略的统计文书,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刻意营造的忧急,向国王李倧禀报:

“启禀大王,十天之期,已过去大半。然各地押送至港口的民夫,登记在册者,仅有七八万人,距离天朝要求的三十万之数,相差何其之远!若是届时无法凑足,耽误了天朝修筑官道、进兵平虏的大计,只怕……我等皆吃罪不起啊!”

李倧坐在御座上,闻言脸色更加苍白,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袍袖。他心中懊悔不迭,早知征集民夫如此艰难,当初就不该在成国公朱纯臣面前夸下海口,许下十日之期。如今骑虎难下,若完不成任务,触怒了天朝,后果不堪设想。

“这……这该如何是好?”李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领议政,你可有良策,以解眼下燃眉之急?”

金自点等的就是国王这句问话,他眼中精光一闪,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出了早已盘算好的毒计:

“大王,如今若坐等各道、郡官员按部就班地将民夫押送而来,时间上定然是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唯有行非常之法!汉阳城内,宗室、两班(文武官僚)及富户士绅府中,哪家不蓄养着数十乃至上百的家奴、仆从?这些皆是青壮劳力!可按各家户籍、品级、田产多寡,摊派名额,强令他们交出一定数量的奴仆充作民夫!”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李倧的神色,继续道:“此外,如今北道难民涌入京畿,汉阳城外流民塞道,嗷嗷待哺。大王可即刻下令开设官家粥棚,以赈济之名,将青壮流民及其家小聚集起来,随后……趁机将他们一并收押,充入民夫之列!如此双管齐下,三十万之数,指日可待,方可确保无误,不负天朝所托!”

李倧听完,脸上掠过一丝挣扎和犹豫。他并非怜悯那些奴仆和流民,而是深知此计之毒:“如此一来,岂不是将朝中宗室、文武百官、地方士绅,全都得罪干净了?这……”

金自点早已料到李倧的顾虑,他语气“恳切”,却字字如刀,逼向李倧最脆弱的地方:“大王明鉴!无论是宗室还是士绅,皆是大王您的臣子、子民!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大王您是宁愿暂时得罪这些臣子,还是……宁愿触怒大明天子,承受天朝雷霆之怒?孰轻孰重,还请大王圣裁!”

这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李倧心中残存的犹豫。他此刻尤其怀念被自己派去给明军带路的尹正,若他在身边,或许还能有个商量,如今却连个能分担压力、出主意的贴心人都没有。

想起大明皇帝的威严,想起多尔衮的凶残,李倧猛地一咬牙。

那些奴仆、流民的性命,如同草芥;至于那些官僚士绅的怨气,日后或许还能安抚,但大明天子这个“爹”,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没有大明的支持,他这个朝鲜王顷刻间便会覆灭!

“好!”李倧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就按领议政的意思去办!务必在期限内,凑足三十万民夫!不得有误!”

金自点立刻深深躬身,脸上露出恭敬无比的神色:“微臣……谨遵王命!”

然而,在他低下的头颅掩盖下,嘴角却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冰冷的微笑。

李倧那道强征家奴充作民夫的王命,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把,瞬间在汉阳的两班贵族和士绅阶层中引爆了冲天怒火。

让自家的私产——那些精心培养、关乎家族体面与安全的家丁奴仆,像贱民一样被绳子拴着送去辽东苦寒之地修路?这简直是掘了他们的根基,辱没了他们的门楣!

然而,没等他们联合起来上书抗议,国王的禁卫军已然手持名单,开始挨家挨户地强行提人。

汉阳城内顿时鸡飞狗跳,哭喊声、呵斥声、砸门声不绝于耳。往日肃穆的官邸府宅前,上演着一幕幕主家试图阻拦、军士强行拿人的混乱场景。丝绸被扯破,瓷器被砸碎,体面荡然无存,整个汉阳的上流社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愤怒之中。

就在这混乱与怨恨达到顶点的时刻,一直隐在幕后的安东金氏开始全力活动起来。金自点的党羽们穿梭于各大宗室、门阀之间,看似忧国忧民,实则不断煽风点火:

“大王此举,简直是自绝于宗庙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