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中,鸭绿江如同一条银白色的巨蟒,被厚厚的冰层封锁。
多尔衮率领着历经血战、疲惫不堪的两白旗残部,以及跟随他们逃难出来的上万建州部众,踏着坚实的冰面,沉默而艰难地向南行进。每一步,都仿佛离故土更远一步。
多铎回头望了望江北那一片白茫茫、再也回不去的土地,脸上充满了不甘与悲愤,他策马靠近多尔衮,声音沙哑地说:“十四哥,我们难道就真的要这样背井离乡,逃到朝鲜这弹丸之地,苟延残喘了吗?这口气,我咽不下!”
气氛沉重,前途未卜。
就在这时,一旁的宁完我驱马凑近,脸上却带着一种与周遭悲凉氛围格格不入的、略显神秘的笑容,他压低声音道:“豫亲王息怒,您有所不知。其实,我们脚下这鸭绿江,并非是天堑,更非界限。我们此番南下,并非入侵他国,而是回归祖地!”
“祖地?”
多铎和多尔衮都愣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宁完我。
“宁大学士切莫信口开河,我大清的祖地怎么可能在朝鲜?”
宁完我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摆出一副博古通今的架势,侃侃而谈:“王爷明鉴!朝鲜历史上与中原王朝一直是以南边的大同江为界!而在这大同江以北、鸭绿江和图们江以南的这片广袤土地,自古以来便是我女真诸部(包括建州女真)生息繁衍的故土!并非朝鲜所有!”
他继续抛出“历史依据”:“当初,朝鲜李朝为了扩张领土,其使者曾在明太祖朱元璋面前谎称这片土地是朝鲜‘失地’。而洪武皇帝和后来的永乐皇帝,为了集中力量对付北元,需要拉拢朝鲜作为藩篱,便顺水推舟,默许了朝鲜的侵占。甚至还将原本设立在鸭绿江南岸的建州左卫北迁,并强行肩大量的建州女真迁徙到了辽东的赫图阿拉一带安置。这才使得我建州女真,离开了鸭绿江故地!”
宁完我越说越激动,仿佛在陈述一个被掩盖了数百年的真相:“故而,我等今日南下,绝非流亡,而是王者归来,收复故土!此乃天经地义,合乎祖宗法理之事!”
这番话,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明灯!多尔衮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猛地抓住宁完我的话头,急切地问道:“宁先生!依你之见,如今这鸭绿江南岸之地,是否还有我建州女真的同族栖息?”
宁完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肯定:“摄政王英明!此地虽被朝鲜统治多年,但这些被朝鲜化的女真人,同朝鲜人还是有明显区别的;只要我们打出恢复建州、光复故土的旗号,再施以恩威,定能将这些散落的族人重新凝聚起来!届时,何愁不能重编牛录,再建八旗雄师?!”
“好!好!好一个收复故土!好一个再建八旗!”多尔衮激动得浑身颤抖,多日来的阴霾和绝望被这个全新的、充满希望的解释一扫而空!他猛地拔转马头,面向正在冰面上艰难行进的队伍,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振奋人心的呐喊:
“大清的勇士们!建州的子孙们!都听清楚了!我们去征服的这片土地,不是朝鲜,而是我们建州女真世代居住的祖地!我们不是逃亡,是回家!”
他的声音在冰冷的江面上回荡:“前方,还有我们无数的同族兄弟在等待着我们!我们要回去!要招募我们的族人,重聚我们的力量,在这片祖先的土地上,再建我们的八旗!让大清的旗帜,再次飘扬起来!”
这极具煽动性和“历史正当性”的呼喊,如同强心剂般注入了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原本低落的士气为之一振!背井离乡的悲凉感,被“回归祖地、复兴部族”的豪情所取代。
无数士兵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回家!”
“收复祖地!”
“再建八旗!”
呐喊声在鸭绿江冰面上响起,这支残兵败将,仿佛瞬间被赋予了新的使命和灵魂,向着鸭绿江南岸那片被宁完我定义为“建州祖地”的未知区域,坚定地走去。
而宁完我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更深的笑意。
盛京的废墟在身后渐行渐远,大明皇帝的銮驾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中,向着更古老、更具历史底蕴的辽东核心——辽阳转移。
千百年来,辽阳(襄平)一直是辽东地区的行政、军事和经济中心,朱由崧此举,在臣子们看来,正是拨乱反正,回归正统,象征着大明对辽东统治的彻底重建与巩固。
夜色深沉,明军大营戒备森严。
中军御帐之内,依旧烛火通明,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
朱由崧并未休息,他正站在一幅巨大的辽东及奴儿干都司区域舆图前,神情专注,手指沿着黑龙江、松花江等流域缓缓移动,似乎在斟酌着未来设立卫所、重建奴儿干都司统治的一个个关键据点。
帝国的北疆经此一役,已扫清最大的障碍,正是重新经营、拓土开疆的大好时机。
帐帘被无声地掀起,一个窈窕的身影悄然走入,带来了些许夜间的寒意。
来的正是被俘的伪清圣母皇太后布木布泰。她似乎精心打扮过,褪去了被俘初期的惊惶与哀戚,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神色,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婉转:
“启禀陛下,夜深了,还请保重龙体。”
她微微一顿,抛出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刚刚得到消息,奴家的兄长,科尔沁部卓里克图台吉吴克善,不日即将抵达辽阳,参加陛下主持的蒙古各部大汗会盟。”
朱由崧的目光并未离开地图,只是淡淡地回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哦?如此说来,你们博尔济吉特氏,是下定决心要彻底背弃那个已然灰飞烟灭的‘大清’了?”
布木布泰闻言,非但没有尴尬,反而嫣然一笑,那笑容在烛光下竟有几分动人心魄的风情:“陛下说笑了。如今连他们的龙兴之地赫图阿拉都已插上了大明的旗帜,这世上,哪里还有啥‘大清国’?”
她的话语轻描淡写,却彻底否定了自己曾经的丈夫和儿子所代表的政权。
她上前一步,目光大胆地迎向朱由崧,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与试探:“奴家只问陛下,愿不愿意接受我科尔沁蒙古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归顺与臣服呢?”
这番话,既是政治上的投诚,也充满了暧昧的暗示。
朱由崧终于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他深邃的目光在布木布泰身上流转片刻,那目光中既有帝王审视归附者的威严,也有男人欣赏美丽女人的侵略性。
突然,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猛地伸出手,一把将措手不及的布木布泰拉入怀中!布木布泰低呼一声,却并未真正挣扎,反而顺势倚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