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扬起马鞭，“啪！”的一声脆响，范文程脸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但他依旧倔强地跪着，没有退缩。
多铎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范文程！你以为我大清的巴图鲁，都像你们这些汉狗一样贪生怕死，连家仇国恨都不敢报吗？”
“十四哥，不能听他的！兄弟们现在满腔怒火，正是报仇的时候；有道是哀兵必胜，此时杀回去，必能一举击溃南蛮，夺回盛京！”
范文程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也顾不得找寻眼镜，朝着多尔衮的方向重重叩首，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王爷！豫亲王！即便……即便我们侥幸击退了盛京方向的明军，夺回的也只是一座尸骸遍地、焦土一片的死城啊！然后呢？”
“我们如何应对洪承畴从广宁方向压过来的数万辽东精锐，如何应对朱由崧麾下其他如狼似虎的兵马，我们已是孤军，粮草何继，援兵何来？”
他抬起头，脸上血泪混合，几乎是恳求地喊道：“摄政王！此刻务必冷静！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啊！为今之计，唯有立刻转向，退回赫图阿拉！那里是我大清的龙兴之地，山高林密，易守难攻！我们依托险要地形，暂避明军锋芒，积蓄力量，联络蒙古，或许……或许还有复兴的希望！”
“两白旗这一万多精锐，是我大清最后的本钱，绝不能再有任何折损了！王爷三思啊！”
范文程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暴怒的多尔衮头上，让他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他死死攥着马缰，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挣扎而微微颤抖。
一边是国仇家恨，是军心沸腾的复仇渴望；另一边是冷酷的现实，是王朝存续的最后一丝理性。
他望着盛京方向那似乎仍在隐隐泛红的夜空，仿佛能看到冲天的火光和族人的哀嚎。最终，巨大的痛苦和沉重的责任压倒了复仇的冲动。
多尔衮猛地闭上双眼，两行热泪从眼角滑落。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翻身下马，朝着盛京的方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每一个头都磕得沉重无比，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片死寂的灰败和冰冷的决绝。他用一种近乎虚无的、沙哑到极点的声音，缓缓说道：
“传令全军转向西南。走清河堡，经鸦鹘关退回赫图阿拉。”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在多铎难以置信的目光和全军一片死寂的愕然中，被亲兵搀扶着，重新骑上了战马，不再回头看一眼盛京的方向。
理性的选择，往往最为痛苦。
多尔衮在这一刻，被迫选择了最艰难、也是最无奈的一条路。
听闻多尔衮最终采纳了范文程的建议，决定放弃直接反攻盛京，转而退往赫图阿拉，宁完我心中暗暗感到一丝可惜。
若两白旗一头撞进孙传庭和李定国在盛京设好的包围圈，那才是真正的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但他表面上不敢流露出分毫，反而附和着众人表现出悲愤与无奈。他深知自己“拼死逃出盛京”的经历经不起范文程这等老谋深算之辈的仔细推敲，此刻言多必失，唯有谨言慎行，跟着队伍走下去，再见机行事，方是上策。
大军怀着悲怆与屈辱，转向西南，经清河堡、鸦鹘关，一路跋山涉水，向着那被视为最后希望的龙兴之地——赫图阿拉退去。长途的行军和沉重的心理打击，让这支曾经不可一世的精锐之师显得士气低落，人马俱疲。
当队伍终于抵达赫图阿拉附近的山域，远远已经能够望见那座熟悉的山城轮廓时，所有人心中都稍稍松了口气，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舔舐伤口的巢穴。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斥候带来了令人不安的景象：一些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包衣阿哈如同惊弓之鸟，从赫图阿拉方向连滚爬爬地逃来，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他们一眼认出了大军前的多尔衮旗号，如同见到了救星，纷纷扑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放声痛哭：
“摄政王，您可算回来了！完了，全完了啊！”
“赫图阿拉，我们的赫图阿拉，已经被朝鲜兵给占了啊！”
“无耻的朝鲜人以进贡的名义，突然来到城下试图诈开城门。被我们识破后，他们便开始强攻，城里没多少守军，我们根本挡不住啊！”
“他们进城之后见人就杀，抢东西，放火，还说要把我们都抓回朝鲜去做奴隶，要报当年陛下两次征伐、逼迫他们称臣纳贡的深仇大恨啊！”
“王爷！给我们做主啊！”
这些哭诉如同又一记沉重的闷棍，狠狠砸在了多尔衮和所有清军头上！
“什么，朝鲜？”
多尔衮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震惊、暴怒和巨大羞辱的火焰，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盛京被明军攻破，宗庙被毁，这已是奇耻大辱！
如今，赫图阿拉——太祖努尔哈赤崛起之地，大清的根本所在，竟然也被朝鲜这等一向被他们视为藩属、可以随意拿捏的“蕞尔小国”给趁火打劫、占领屠戮？
这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种被昔日臣仆踩在头上拉屎的屈辱感，甚至比被明军击败更让多尔衮难以接受！
“哇呀呀！气煞本王！！”
多尔衮怒发冲冠，猛地拔出佩刀，指向赫图阿拉方向，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连朝鲜棒子也敢欺到我大清头上！真是岂有此理！全军听令！随本王杀回去！夺回赫图阿拉，将那些不知死活的朝鲜人，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此刻，什么保存实力，什么暂避锋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侮辱性的背叛和袭击所带来的滔天怒火烧得一干二净！
疲惫的军队也被这消息激起了最后的凶性，纷纷怒吼着：“杀光这些该死的朝鲜棒子！”
他们跟着暴怒的多尔衮，如同受伤的猛兽，直扑那座此刻已被朝鲜军占据的龙兴故地赫图阿拉！
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打赏，追读，评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