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众人猜测陛下说的“国运”究竟是怎么回事?
下一瞬,竟见这位方才还气息奄奄的帝王,猛地从榻上坐直了身躯!
动作之迅疾,甚至带起了一阵风,扬起了他寝衣的宽大袖摆。
他脸上那层灰败的病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抹去,虽消瘦却轮廓依旧锐利的脸上,竟焕发出一种近乎锐利的威仪。
早已候在一旁的心腹太监垂首疾步上前,一件明黄色的龙袍展开,精准地披上他宽阔却已显单薄的肩头。皇太极的手臂伸入袖中,系紧腰带,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仿佛病魔从未侵蚀过这具躯体。
他甚至未曾看多尔衮一眼,已伸手取过榻边小几上堆积的奏章,狼毫朱笔在手,目光如电扫过纸面,旋即落下批红。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宫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这石破天惊的转变,宛若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多尔衮、代善一干人等头上。
多尔衮脸上的关切恭敬瞬间冻结,瞳孔难以抑制地急剧收缩,背脊上窜起一股寒意,顷刻间便浸透了内里的衣衫。
他心头巨震,骇浪滔天:莫非……莫非之前一切病重羸弱,皆是这头老狐狸布下的迷局?
这完全是一场针对他以及其他心怀叵测之人的试探?
一念及此,他后怕得几乎齿冷,竭力稳住声线,挤出那句“皇上身体康健才是我大清的国运”时,只觉得每一个字都违心刺骨,带着铁锈般的涩意。
一旁的代善更是面如土色。
他这个刚刚被册封的“议政亲王”,此时显得十分多余!
殿中空气凝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紧,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待这群心怀鬼胎、惊魂未定的臣子们终于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沉重的宫门缓缓合拢。
“咳……咳咳咳……”
方才还挺直如松、执笔定乾坤的皇太极,猛地爆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轰然向后软倒。
一直静候在屏风后的庄妃布木布泰疾步上前,恰好将他瘫软的身躯接入怀中。
龙袍下的那具身体瘦削得硌人,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份惊人的虚弱和滚烫的体温。
庄妃一言不发,只轻柔地、一遍遍地拍抚着他的后背,动作舒缓而充满安抚的力量,试图压下那几乎要震碎心肺的咳声。
皇太极伏在她怀中,喘息急促而破碎,面色再度变得灰白透明,冷汗浸湿了鬓发。
“陛下又何必硬撑呢?”她的声音低柔得像一片羽毛,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
“还是快传太医吧!”
庄妃感到他握住自己的手猛地用力,那手指冰凉,却带着一种垂死般的紧握,坚决地摇头。她立刻明白了——此刻召太医,动静必然惊动宫闱,方才他耗尽最后气力演给多尔衮看的那出“康复”大戏,便将前功尽弃。
她反手握住皇太极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暖和他,声音压得更低,贴在他耳畔:“陛下好生安歇,臣妾明白。臣妾亲自去太医院寻方子,让贴身的奴婢偷偷煎药,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引人怀疑。”
皇太极涣散的目光在她坚定而温柔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终是脱力地阖上眼,微微颔首。
庄妃将他小心翼翼安置回枕上,仔细掖好被角,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转身,脚步放得极轻却无比迅速地走向殿外。
恍惚间,皇太极喊出了“海兰珠”的名字!
庄妃的步伐并未减缓,她知道在陛下心里自己只是姐姐海兰珠的替代品。
回到府中的多尔衮依旧是惊魂未定!
同样感到困惑的多铎同大学士宁完我一同来到了他的府上!
“宁大学士,你不是说皇太极的所用的药材已经全部被调包了,他的病绝对不可能有起色,今天是怎么回事?”
宁完我也是一头雾水,小心的回道:“启禀睿亲王,陛下原本就有鼻衄宿疾,再加上南征惨败,心力憔悴已经是病入膏肓!其所用的药材都是奴才买通了晋商,先用水烹煮,使其药力散去了大半,然后再晒干同好药一起存放,恢复气味!此法处理过的药材无论是色、形、味都同正常药材一般无二,即便是太医......”
这时多铎说道:“皇太极自南征归来已经重病小半年了,太医说绝对熬不过这个冬天!其真实病情瞒不过枕边之人,王兄何不去庄妃那里探探口风!”
御花园中,庄妃布木布泰身着藕荷色绣缠枝莲的锦袍,外罩一件狐膁坎肩,看似悠闲地漫步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眉头却微蹙着,心中仍在为皇太极强撑病体、暗室煎药的种种而忧心忡忡。
忽然,前方假山后身影一转,一人负手而立,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来人正是睿亲王多尔衮,他今日未着戎装,只穿了一身藏蓝色的常服,金线绣着云纹,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年轻英武的脸上带着一丝复杂难辨的笑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大玉儿!”
这一声呼唤,带着几分故作的亲昵,瞬间将布木布泰拉回了许多年前在科尔沁草原上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他们年龄相仿,一个是科尔沁的明珠,一个是努尔哈赤钟爱的幼子,确实曾有过两小无猜的情谊。
然而,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布木布泰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屈膝行礼:“睿亲王。”
多尔衮上前一步,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眼中翻滚着压抑已久的热切与野心,竟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布木布泰紧紧搂入怀中!
“大玉儿!你可想死本王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急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手臂如铁箍般环着她。属于男子的温热气息和王府常用的冷冽熏香瞬间将布木布泰包裹。
布木布泰浑身一僵,旋即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奋力挣扎,猛地将他推开!她疾步后退两步,脸颊因恼怒和惊惧而泛起薄红,胸脯微微起伏,厉声道:“睿亲王请放尊重些!我乃是陛下的庄妃,九皇子福临的额娘,你岂可如此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