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完淳执意要前往扬州,陈子龙也没有办法,只得说道:“我这里正好筹集了一批物资,那就由小隐送往扬州!”
然后又吩咐手下:“陈千总,劳烦你一路护送,记住实在不行就返回太湖,切莫强行闯关!”
很快一行人便在苏州搭商船沿着运河北上!
浒墅关箭楼下,税吏的算盘敲得噼啪作响。
“粮船十艘,厘金三百两!“
山羊须师爷从账本后抬起三角眼:“另缴'北防捐'二百两——这可是马首辅亲定的新税!“
陈寅赔笑着又塞过一锭元宝:“您通融通融,这都是苏州百姓节衣缩食凑的,只为支援扬州......“
“呵!”
税吏掂着银子冷笑:“前日松江米商捐的棉衣,到扬州只剩三成!尔等若想过关,再补二百'验旗费'!“
夏完淳怒而起身,却被老船夫拽住衣袖:“小相公忍忍!这厮女婿在锦衣卫当差,惹不得!“
他虽然知道这些官吏需要银子打点,可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对捐献给扬州的物资也会如此。
好在插上了税旗之后,一路上的关卡再也没有为难他们,很快便抵达了京口。
京口(今镇江)之地,乃天工鬼斧劈就的江防锁钥。
长江至此被圌山、象山双峰扼住咽喉,江面骤缩至不足三里,湍流如奔马咆哮。
对岸瓜洲渡仿佛触手可及,却是帆樯难渡的鬼门关!
当年“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的金主完颜亮就是在这里折戟沉沙!
运河在此与长江十字相交,形成天下漕运的“龙脉交汇处”。
每年四千艘漕船在此盘坝过闸,江南漕米、两淮盐包、闽浙绸缎在此集散,控制京口就等于掐住大明的经济命脉。
城西金银山下,钞关箭楼日夜俯视着每艘商船,这里贡献的商税,是南京重要的资本。
夏完淳拿出《千里江防图》同实地进行比对。
焦山炮台如巨鳌伏波,四十八门红夷大炮控制着上下游二十里江面。炮位皆藏在天然岩洞中,任尔狂轰滥炸,我自岿然不动。更有水中暗桩、拦江铁索,潮汐涨落时便是隐形杀阵。
“京口存则江南半壁可守,京口失则金陵门户洞开。然守长江必守淮河,守京口必守瓜洲,二者犹双刃剑,缺一则徒具形耳!”
望着对岸已经被敌军占领的瓜洲,夏完淳不免发出了一阵叹息!
“赶紧停船!”
把总的一句怒吼,打断了他的思绪!
千总陈寅立刻迎了上去:“军爷辛苦了!”顺手指了指身旁的木箱!
把总打开箱盖,只见银光闪烁,便笑着说道:“北边又增兵了,你们确定还要去扬州运送物资吗?”
陈寅笑着说道:“扬州军民正在浴血奋战,小的这也是尽一份绵薄之力!扬州能够多守一天,京口就能多安生一天不是?”
把总当然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如今江北战事吃紧,江南的漕船商船早就停摆了,他也就指着这些冒死向江北输送物资的船只赚上一笔!
“原本上峰有令:为了加强南京守备,所有战略物资一律不得运去江北!不过看在你们冒死驰援的份上,本将就破一次例!”
“放行!”
这次出行让夏完淳大开眼界,他愤怒的说道:“江南各地老少节衣缩食,捐出银钱驰援江北,可朝廷的官差却是一路吃拿卡要,这十船物资,还没送到江北,光是打点交税就花了上千两之多!”
“这样的朝廷真的能够挡住凶悍的北军吗?”
陈寅笑着说道:“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小相公还是缺少阅历,这天下乌鸦一般黑!等到了瓜洲你就知道了,‘花马刘’手下的徐州军更黑!”
“咱们这十船东西,得上交七船他们才肯放行?”
难怪这一路上陈千总从不担心如何进入扬州,原来可以花钱进入。
看到夏完淳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补充道:“其他北军我不清楚,刘良佐的徐州军反正是可以花钱买路的!”
到了瓜洲之后,果然如同陈寅说的那样。
他们不是第一次来了,守军也不废话,随便上船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藏匿火炮同火铳这些火器,随即扣下了七条船,就放行了!
很快船队就沿着邗沟北上!
来到了徐州军指定的码头,码头上等待装卸的汉子立刻一拥而上,仅仅半个时辰之后,货物就全部装车!
陈寅对夏完淳说道:“此地距离扬州已经近在咫尺,不出两个时辰我们便能抵达扬州!”
眼看扬州城的轮廓愈发清晰,夏完淳一扫多日的阴霾。扬州可是东林党人宣传中的“圣地”,史阁部正在那里抵抗北军,保卫江南!
但就在距离扬州城3里外的地方,他们被拦住了去路!
大批全副武装的徐州军,将车队团团包围!
负责引路的北军小校对着陈寅行了一礼:“陈千户辛苦了,这回又给大军送来了十船补给!”
然后又变了一副嘴脸,冲着士兵高喊道:“还不快将这些谋逆的南蛮子全都给我抓起来!”
一个随车护送的义军拔刀试图反抗,很快便被徐州军的钢刀刺穿了胸膛!
他瞪大了双眼怒骂道:“陈寅,你出卖兄弟们,骗取义军的物资,不得好死......”
夏完淳刚想质问陈寅,只觉眼前一黑就被人给敲晕了!
再次醒来的他已经在一个帐篷之中!
夏完淳赶紧查在自己的身上搜索,但那幅《千里江防图》已经不见了!
他灵机一动,立刻高喊:“谁窃走了我的《千里江防图》,我要将此图献于陛下!”
此时一身飞鱼服的陈寅走了进来,问道:“小相公此话当真?”
夏完淳说道:“若不是为了献图,我又何必冒这么大风险将这《千里江防图》从兵部盗出?”
“家父为马士英,卢九德这些奸贼所害。如今史阁部被困扬州,恩师陈子龙避祸太湖;普天之下除了弘武皇帝,还有何人能替家父伸冤报仇的?”
一旁的锦衣卫百户说道:“陈千户,此事有诈?”
“这夏完淳口口声声说要通过此图避开水师,去扬州寻找史可法,何曾说过要给陛下献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