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年岁，家住何处？”老文书扶了扶眼镜，笔走龙蛇。
“李铁柱，二十二，城东李家沟！”黝黑汉子搓着皲裂的手掌。
“按手印。”文书推过印泥，旁边衙役立即称出五两足色纹银。银锭落在掌心时，李铁柱突然红了眼眶，这够给卧病的老娘抓半年药了。
见张献忠真的发银子，不少藏匿在外的青壮纷纷回到城中领取银两。
一旁的几个书生在周围默默观察。
王援一把拉住自己的好友：“李兄，献贼不可信，恐怕有诈啊！”
李秀才则奋力挣脱道：“银两沉重，贼寇携带不便，故而在此邀买人心，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
夜色沉沉，华阴城内的灯火还未熄灭，百姓们尚在欣喜地摩挲着刚领到的银两，盘算着明日能买多少米粮。可还未等他们睡下!
突然，“砰”一声巨响，房门被狠狠踹开，几个披甲持刀的献军闯了进来，火把的光映照出他们狰狞的面容。
“按册拿人！”
为首的贼兵厉声喝道，手中名册哗啦一翻，指着一个男人的名字:“你，签了卖身契，现在随军出征！”
男人惊恐地后退，手中银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军爷，我、我只是领了银两，没签什么卖身契啊！”
“放屁！”贼兵一脚踹翻他，踩住他的胸口，“白纸黑字，还想抵赖？”
男人的老母亲踉跄着扑过来，枯瘦的手死死拽住贼兵的裤腿，哭求道：“军爷行行好！我儿是家中独子，他若走了，我们一家老小怎么活啊？银子我们还您，求您放过他吧！”
贼兵低头瞥了一眼老人颤抖的手，冷笑一声，接过银子掂了掂!
随后“噗嗤”一声，刀锋毫无征兆地捅进老人的心窝，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男人的脸上。
“再有阻挠征兵者，杀无赦！”贼兵厉声喝道，一脚踢开老人的尸身，像拖死狗一样拽起男人，“走！”
这一夜，华阴城内外哀嚎遍野，火光映照着被拖出家门的青壮，铁链哗啦作响，哭喊声、咒骂声、刀劈骨肉的闷响交织成一片。稍有反抗者，全家皆被屠戮，血水顺着街巷流淌，染红了整座城池。
待到天明，张献忠的军队已押着一万多名青壮，浩浩荡荡向着西安进发。
寒风呼啸，西安城的箭楼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森严。
孙传庭立于城头，目光阴沉地望向东方！
那里，张献忠的大军已如黑云般压向临潼，烽火映红了半边天际。
“贺人龙还是按兵不动？”孙传庭冷冷问道，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亲兵低头抱拳：“回督师，贺总兵仍以粮饷不足为由，拒不发兵。”
孙传庭攥紧拳头，指节发白。他早该料到这些骄兵悍将靠不住！当初斩杀罗汝才时，贺人龙就曾暗中不服，如今局势危急，他竟敢公然抗命！
“督师！”
陕西巡抚汪乔年匆匆登上城楼，脸色凝重：“献贼前锋已至灞桥，沿途裹挟流民，号称十万之众！西安城内兵不过三千，即便算上秦王府护卫，也难挡其锋芒啊！”
孙传庭沉默不语。他何尝不知？可朝廷早已无饷可拨，他逼着西安士绅捐输，早已惹得怨声载道。如今贼势汹汹，这些豪强怕是巴不得看他败亡！
正思索间，秦王府长史匆匆赶来，躬身道：“孙督师，殿下请您速去王府议事！”
孙传庭冷笑一声。秦王朱存极，平日里养尊处优，如今贼至城下，倒是急了！
踏入王府，朱存极早已坐立不安，见他进来，竟罕见地起身相迎：“孙督师！献贼逼近，西安危矣！本王思来想去，唯有请梁王率军入关，方能解此危局！”
孙传庭眉头一皱。梁王远在河南，且素来与秦藩不睦，此时求援，无异于引狼入室！
未等他开口，一旁的西安士绅已纷纷附和：
“孙督师，非梁王不能退贼啊！”
“若梁王不来，我等如何敢出钱粮助军？”
“是啊！献贼凶残，若无强援，西安必遭屠戮！”
孙传庭目光扫过众人，心中雪亮：这些士绅，早受够了他的逼饷，如今竟想借梁王之手，将他赶出陕西！
汪乔年低声道：“督师，事急矣！若不请梁王，西安恐难保全……”
孙传庭闭目片刻，终于长叹一声：“罢了，拟信吧。”
当夜，一匹快马冲出西安西门，向潼关疾驰而去。
看到了孙传庭的求援信后，朱由崧说道：“陛下令本王在河南剿贼，贸然进入关中怕是不妥吧？”
信使说道：“孙总督已经上书朝廷，陛下定会应允，如今西安危在旦夕，还请殿下速速发兵！”
其实朱由崧早就已经接到了秦王送来的书信：关中士绅都盼着他进入关中赶走孙传庭！
“传令河洛三卫，兵发潼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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