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我来!”一只火红色的小狐崽从他爹的怀里挣脱出来,三两下蹦到台前,抢过旁边一位叔叔手里的毛笔,蘸了墨,歪歪扭扭地在第二个格子里写道:“我上个月偷看隔壁花仙子姐姐的《情缘录》,被当场逮住,罚我三天不准吃烧鸡!所以——隐私可以藏,但绝不能用来伤害别人,也不能随便乱看!”
小狐崽理直气壮的话逗得全场哄堂大笑,那点沉重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这一下,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彻底热烈起来。
“我上次跟老李头吵架,半个月没理他,结果他家酿的新酒我一口没喝上,亏大了!我建议加上‘吵架不过夜,有错先递杯’!”
“前几天山下来了个受伤的狼妖,我瞅他不像好人就没救,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保护一窝兔子才被猎人夹伤的。我提议,‘助人不问出身,善良不该预判’!”
一条条规则被不断填补进去,有严肃的,有温情的,也有让人啼笑皆非的。
很快,十三条规则渐具雏形。
轮到最后一条时,大家却犯了难,不知该写什么收尾。
所有目光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程砚。
这位名义上的“守山神”,此刻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帮安燠剥着石榴,嘴里还念念有词:“这玩意儿真麻烦,以后不许再买了……”
感受到众人的注视,他茫然地抬起头:“啊?看我干啥,我这E人也想不出啥高深道理。”
“你就说个你最想定的规矩!”有人起哄。
程砚抓耳挠腮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终于在安燠鼓励的眼神中,小声嘟囔了一句:“那啥……就……允许任何人因过度思念媳妇而短暂擅离职守,但事后必须主动修补三个被熊孩子捅坏的蜂箱作为补偿。”
满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哄笑声。
连最不苟言笑的岩石精都笑得浑身发抖,差点散成一地碎石。
这条看似不着调的规则,却被全票通过,郑重其事地刻在了木板的末尾。
当晚,这块承载着全山居民笑与泪的《心意公约》木板,被郑重地挂在了观测站最显眼的梁柱上。
夜半时分,神核树无风自动,竟飘洒下丝丝细雨。
那雨丝不同寻常,泛着清澈的微光,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沾染别处,只逐一拂过木板上的十三条文。
翌日清晨,第一个早起的鸟精揉着眼睛,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闻声赶来,只见那块原本普通的木板,一夜之间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所有刀刻斧凿的痕迹,竟都渗出了淡淡的青色液浆,凝成了一层天然的釉质,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如玉的光泽。
德高望重的老松精颤巍巍地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摸过碑文,浑浊的老眼里满是震撼与敬畏:“这字……活了,它们带上魂了。”
安燠没有去凑那个热闹,她只是静静地靠在程砚的肩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声叹道:“我们终于……不用再拼命逃离那个写好的剧本了。”
程砚紧了紧搂着她的手臂,下巴蹭着她的发顶,望着晨光中追逐嬉闹的孩童与山谷间勤劳忙碌的蜂群,心中从未有过的安宁。
他忽然低声问:“你说……要是哪天我们也都走了,化作这山间的一粒尘,这山……还会记得我们吗?”
安燠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捏住他厚实的耳朵,嗔怪道:“蠢熊,它早就不记得什么‘玉面夫人’和‘守山神’了。”她顿了顿,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它只会记得,这里曾经住过两个懒人。一个爱睡懒觉,一个爱收租子,还总把钉耙当锄头用,糟蹋了我好几亩地。”
风过林梢,带着草木的清香。
不知从哪儿吹来的一阵风,将他们昨夜晾在院里忘了收的那床鸳鸯被,轻轻掀起一角,飘飘摇摇,不偏不倚地覆在了《心意公约》木板的末尾处,仿佛为所有未尽之言,盖上了一个柔软而圆满的休止符。
山间的风似乎也在此刻静止了,连最细小的虫鸣都消失无踪,留下一种过于圆满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