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路数的开光仪式?
赛博朋克风吗?
安燠则适时地从屋里端出两大碗刚泡好的野莓茶,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脸孔,对着‘双仙显圣’,那也不能驳了你们的念想。不过,拜神就得按规矩来——今日开坛问事,不收香火钱,但每人只能问一句最想问的,问完之后,必须留下一件你身上最舍不得、或者对你意义最重大的东西作为‘缘信’,否则,不准走。”
众妖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这规矩也太怪了,不要钱不要供品,偏要人家最舍不得的东西?
一个胡子拉碴的土地公,估计是活得年头久,胆子也大些,颤巍巍地第一个站了出来:“上……上仙,我……我就问一句,我还能和我家那口子……就是隔壁山头的河婆,重新开始吗?”
安燠吹了口滚烫的茶水,眼皮都没抬一下:“能。但是她现在迷上了在河边跳广场舞,你要是真有诚意,就从今晚开始,每天晚上去给她用锣鼓伴奏,风雨无阻,你敢不敢?”
老土地公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全山头的妖都知道河婆的广场舞队有多么……震撼人心,去敲锣伴奏,那简直是公开处刑。
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却一咬牙,从腰间解下一个摩挲得油光发亮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安燠面前的桌子上。
“我……我敢!”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后面的妖就踊跃多了。
“上仙,我暗恋隔壁洞的狐狸精三百年了,我还有机会吗?”
“有。她最爱吃朝露花,但那花长在悬崖上。明天天亮前,你去摘一朵带刺的给她送去,别怕被扎手。”
“上仙,上次天劫把我脑袋顶的毛给劈秃了,还能长出来吗?我这样没法出去见人了!”一只乌鸦精哭丧着脸问。
“能。勇气比毛发更重要。你先把秃顶的脑袋亮出来,在山顶上站三天三夜,敢不敢面对所有人的目光?等你敢了,再来谈长毛的事。”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问题五花八门,从情感到事业,从个人形象到邻里纠纷,简直就是十三峰版的“非诚勿扰”加“居委会调解中心”。
而安燠的答案,无一例外都是“可以,但你要先去做某件具体的事”。
想复合的,得先去低头道歉;想表白的,得先拿出实际行动;想克服心魔的,得先直面自己最恐惧的场景。
没有一句是“我帮你”,全是“你自己去”。
而那些被留下来的“缘信”,更是千奇百怪。
有褪了色的情书,有断了一半的梳子,有母亲留下的旧发簪,甚至还有半截没舍得吃完的糖葫芦签……这些东西不值钱,却承载着每个人最沉甸甸的过往和不舍。
很快,桌上就堆成了一座回忆的小山。
等到最后一个小妖红着眼睛放下信物离开,程砚扛着把锄头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在观测站前的空地上挖了个大坑,然后把那堆满载着故事的“缘信”一股脑全倒了进去,挥汗如雨地把土填上,还用力踩了踩。
“行了,就当给这地儿上点农家肥,保说明年开春能多种几垄辣萝卜,贼下饭。”他拍拍手上的土,咧嘴一笑。
人群渐渐散去,山道上恢复了宁静,只剩下几缕没燃尽的香火在风中摇曳。
安燠靠在观测站的柱子上,看着程砚那副混不吝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说,他们回去之后,会不会跟别的妖说——第十三峰新来了两个‘凶神’,不给好处还专给人找事儿?”
程砚走过去,顺势搂住她的肩膀,目光望向远处渐熄的香火,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凶神就凶神呗。可他们今天,每个人都做了一件以前想都不敢想、甚至不敢去做的事。”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洒在院子里。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坛被当做供品的烂果酒,封口的泥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极细的缝隙。
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雾气从中升腾而起,在清冷的空气中,竟瞬间凝成一个极其淡薄、玄奥复杂的符印轮廓,随即又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悄然消散。
正是当年那个沉寂已久的签到系统,第一次被真正激活时,一闪而过的启动道纹。
这片被见证过奇迹、又被埋葬了无数心事的土地,似乎在沉睡中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轻哼,地下的某些东西,正在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悄然改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