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抬头，就见她笔尖在自己画像肚皮上戳了个圆滚滚的圈，添上歪歪扭扭的“蜜罐持有证”五个字，又在自己头顶画了串气泡，里面写着“今日签到成功（靠老公）”。
他故意板起脸，熊掌似的手掌虚虚覆在她手背上：“再画胖三斤，晚上罚你喝三大碗蜂蜜水。”
“正好解腻。”安燠反手握住他粗糙的指节，往自己手心里按了按，“你看这裂痕——”她用石笔点了点墙画边缘，“像不像咱们刚认识那会儿，你板着脸说‘妖女不许靠近不周山’时的表情？”
程砚耳尖骤红，刚要反驳，忽觉石桌下的青砖微微震颤。
他猛地直起腰，九齿钉耙“当啷”落地——这动静惊得安燠手里的石笔“啪”地摔在地上。
两人顺着震颤方向望去，就见神核树的老根处渗出点点金光，像撒落的星子，正缓缓聚成枚核桃大小的晶核，在离地三寸的空中滴溜溜转。
“这是……”程砚皱眉凑近，钉耙尖轻轻挑起晶核下方的气流，“山灵孕出的‘共识之种’？我守山时听老山鬼说过，只有当一方水土的生灵都认可同一种‘活法’，才会凝结这种东西。”他转头看安燠，眼底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温柔，“咱们治下的小妖、山民、连那只会偷蜂蜜的花栗鼠，都觉得现在的日子……”
“是顶好的。”安燠替他说完。
她伸手触碰晶核，指尖刚碰到那层暖融融的光膜，识海里便炸开一串画面：
三个月前雪夜，小狐崽缩在她脚边偷喝蜂蜜，被程砚逮个正着，结果他非但没骂，还往狐狸毛里塞了块烤红薯；
上个月暴雨，乌鸦帮他们送信摔进泥坑，安燠给它擦羽毛时念叨“比程砚刚学做饭时还狼狈”，乌鸦竟扑棱着翅膀啄她发带；
还有去年春天，松鼠和熊崽为抢核桃在桃树下打滚，最后滚成一团毛球，把程砚新酿的桂花蜜撞翻了半坛……
“原来都被记着呢。”安燠眼眶发酸，晶核在她掌心转得更欢了，“小懒虫走的时候说‘幸福感转化抗性’，原来不是系统吹牛。”
程砚伸手覆住她手背，晶核的光透过两人交叠的指缝漏出来，在地上投出两团交织的影子：“它是把咱们的日子，酿成了山灵的酒。”
当晚，安燠翻出床底那只裹着红布的木匣。
程砚正蹲在灶前添柴，听见“咔嗒”一声，转头就见她捧着本泛黄的《反派生存手册》，纸页边缘卷得像被火燎过——那是她刚穿书时，躲在山洞里拿枯枝在兽皮上抄的，后来攒钱换了纸，又补了无数批注。
最后一页还留着她歪歪扭扭的字迹：“孙悟空路过日=死亡倒计时”。
“烧了吧。”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
程砚没接话，只是把火盆往她跟前推了推。
安燠摸出火折子，却在火苗触到纸页前顿住——她掏出身藏的螺子黛，在“死亡倒计时”旁边添了行小字：“已通关。boss战胜利方式：躺平+有人接住。”
火舌舔过纸页时，程砚递来一杯温桂花酿。
酒盏碰着她手背，他说：“烧完了，要不要写本新的？”
“写啥？”安燠盯着跳动的火苗，影子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山神夫人收租指南》。”程砚耳尖又红了，“记记收山货、查蜂箱、给小妖断家务事……”他挠了挠后脑勺，“你爱记我糗事，我就多添几页‘程某今日又把糖蒸酥酪蒸成炭’。”
安燠“噗嗤”笑出声，酒盏里的桂花浮起来，撞碎了她眼里的水光：“那得加一章‘如何哄炸毛的熊山神’。”
夜深时，安燠裹着程砚的旧外袍溜到神核树下。
晶核已沉回树根，但她知道它还在——就像知道程砚此刻准在被窝里装睡。
她踮脚摸了摸树皮，轻声问：“如果有一天他也走了……这结界还在吗？”
回应她的是晶核突然亮起的光。
金芒在半空铺开，映出幅让她呼吸一滞的画面：白发苍苍的程砚拄着根刻满蜂纹的拐棍，正往蜂箱里添蜜；她坐在藤编轮椅上，指挥两个小妖怪晒一摞皱巴巴的天条残页——那是他们这些年从雷雨天捡回来的，说要留着给后世讲“神仙也会写错规矩”。
“老程头！桌腿又晃了！”轮椅上的安燠喊。
“安奶奶自己去修！”白发程砚背对着她，耳尖却还是红的，“上回你修的门槛，我差点摔进菜窖！”
安燠捂着嘴笑，眼泪却砸在手背上。
她转身想跑，却撞进个带着松木香的怀抱。
程砚披了件新缝的布袄，另一件搭在臂弯里：“大半夜的不睡觉，跟树说悄悄话？”他把布袄往她肩上裹，指尖擦过她眼角，“我听见你问‘如果有一天’……”
“谁要跟你吵一辈子。”安燠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嘟囔。
“吵一辈子好。”程砚下巴蹭了蹭她发顶，“总比你从前躲在屏风后，连笑都要憋着好。”
远处，神核树的影子在月下摇晃。
晶核悄然沉入土中，像是应了那句“吵一辈子”的约定。
第二日清晨，程砚在灶房揉面时，听见院外传来小妖怪的尖叫：“熊爷爷！熊爷爷！西岭的熊崽……”
安燠端着刚热好的桂花酿跨进厨房，挑眉看他：“又要当和事佬？”
程砚把面团拍得“砰砰”响，耳尖却泄了底：“那小崽子上月还偷我蜂蜜，准是又和松鼠打架了。”他往她碗里塞了块糖糕，“你且坐着，我去去就回。”
安燠咬着糖糕笑，目光掠过院门口——那里站着个揉眼睛的小毛团，正抽抽搭搭抹眼泪。
她刚要开口，程砚已经抄起钉耙冲了出去，粗布中衣的下摆被风掀起，活像只急着护崽的老熊。
山风裹着桃花香钻进厨房，案头那本新裁的云纹纸“哗啦”翻页。
第一页上，安燠用石笔写了标题：《山神夫人收租指南·序》——
“所谓签到，不过是有人陪你把日子，过成最硬的盾。”
（清明后第三天，西岭熊崽嚎哭着冲进治管会院子时，安燠正捧着这本新本子记：“程某今日又把糖蒸酥酪蒸成炭——扣分！”程砚举着黑黢黢的陶碗抗议：“那是新型炭烤酥酪！”而院外的哭嚎里，隐约能听见“熊奶奶救命！我家蜂窝被马猴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