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出怀里的账本,血红色提示还在跳动,可这次她看清了最后一行字:【原命者存活率:100%】。
她对着天空扬起下巴,指尖抚过程砚留下的血阵。
山风掀起她的裙角,吹得圣殿前的蒲团光流飞旋成河。
那些往圣殿跑的小娃娃们,已经跑到了山门前。
最前头的小丫头举着半块糖画,脆生生喊:\"姐姐!
雷公公在天上打架吗?\"
安燠蹲下来,替她擦掉脸上的泥:\"不是打架。\"她望着云端那个被金光包裹的身影,眼睛亮得像星子,\"是有只大笨熊,在替我们把天,重新托起来。\"
黑云中的裂缝里,终于传来了声音。
是无数人的低语,是无数声\"我不愿意\",是无数句被压在剧本里千年的\"我偏要\"。
它们汇在一起,成了一声轰鸣。
程砚在云端回头,冲她眨了眨眼。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深处,万千被抹杀者的虚影正缓缓凝形,像种子冲破冻土,像春芽顶开积雪,带着鲜活的、滚烫的、不甘被写就的——
\"生\"的声音。
黑云中的虚影越来越清晰了。
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狐妖,腰间还系着被血染红的银铃——那是安燠在青丘故梦里见过的,被巡山天兵一箭穿心的幼崽;有个扛着破木斧的山精,斧刃上还沾着没来得及砍完的松脂——她上个月在山脚下见过他的坟头,碑上刻着\"暴毙野妖\";最前排那个穿着褪色绣花鞋的女子,正拼命捶打云壁,腕间银镯正是她穿书时戴在自己手上的那对——原着里,这双镯子最后被孙悟空当\"妖物\"扔进了火盆。
安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终于看清那些虚影的嘴型——不是嘶吼,是\"我疼我怕我想活\",是被剧本碾碎前最后一声没喊出口的\"妈妈\"。
\"它们不是在清剿反派......\"她踉跄后退半步,后腰撞在程砚留下的血阵上,地脉震颤顺着脊背窜进天灵盖,\"是在销毁'不该活'的记忆!\"
账本突然在她怀里发烫,羊皮纸自动翻到最后一页,墨迹像活了似的往上窜:【检测到\"记忆污染\":所有未被正史收录的小妖生卒、山精嫁娶、狐女绣花,均被判定为\"冗余数据\"】。
安燠猛地拽出腰间的青铜灯树——那是系统签到三年才解锁的\"日常成神录\",里面密密麻麻记着:青丘洞睡觉签到第365次、悬崖发呆看云第208次、被猪八戒追着跑撞树第12次......每一笔都是她用\"躺平\"偷来的、不属于剧本的\"冗余\"。
\"小懒虫,该干活了。\"她对着空气骂了句,指尖按在灯树最顶端的莲花灯芯上。
系统提示音\"叮\"地炸响,签到记录化作万千金芒,像撒豆子似的往云里钻——洞前晒太阳的懒样儿变成光钉,撞树时冒的星星眼变成光锤,连程砚偷偷塞她嘴里的桂花糖渍,都成了闪着甜香的光针。
\"这是我们的命!\"安燠吼得嗓子发颤,\"是七百个小娃娃的糖画,是老张头的糖葫芦签子,是花栗鼠偷的蜂蜜罐——\"她突然笑起来,眼泪混着金芒往下掉,\"是程砚给我磨银簪时蹭破的手指,是我躲在屏风后记他糗事的小本本!\"
雷云发出垂死的呜咽。
那些被光钉穿透的云絮簌簌往下落,不是雨,是灰——每粒灰里都蜷着个极小的蒲团,像被小心收进锦囊的信物。
山脚下的小娃娃们终于跑到了圣殿前,最前头的小丫头踮着脚去接灰,突然\"呀\"地叫出声:\"姐姐!
灰里有我画的小太阳!\"
安燠顺着她手指看,果然,那粒灰里的蒲团上,歪歪扭扭画着个缺了半角的太阳——正是昨天小丫头在签到簿上按的手印。
\"程砚!\"她猛地转头,这才发现云端的金光已经淡得像层纱。
程砚浑身焦黑地跪在地脉血阵中央,九齿钉耙深深插在土里,支撑着他不至于栽倒。
他的熊耳耷拉成可怜的弧度,原本油亮的毛发结着黑痂,可看见她时,眼睛还是亮的:\"媳妇儿......你说......咱们以后的孩子......能不能......天生就会签到?\"
\"闭嘴!\"安燠扑过去时撞翻了案几上的桂花糕,程砚却在她扑进怀里的瞬间,用最后一丝力气把她往自己完好些的左胸带了带。
她摸到他心口的温度,烫得惊人,可心跳还在,一下,两下,像山涧里没冻住的泉眼。
\"明年山杏全归你!\"她揪着他焦黑的衣领哭,\"后年的蜂蜜也归你!
大后年我给你酿十坛桂花蜜——不准死!\"
账本突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血红色提示蹦得老高:【今日签到地点:雷劫中心(特殊限定),奖励:共命契约(可与一人共享'存在资格',生死同契)】。
安燠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一热,程砚的山印突然融进她皮肤里,而她眼尾的泪痣也钻进了他的喉结——那是系统在给契约打绳结。
\"傻熊。\"她抽抽搭搭地骂,\"现在想甩我都甩不掉了。\"
程砚咧嘴笑,露出被烧黑的犬齿:\"赚了。\"他说,声音轻得像片被雷劫吹碎的云,\"我媳妇儿......能活一千年......两千年......\"
天际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第三块刻着\"天命不可违\"的神碑正从云端往下掉,碎成星子般的光屑。
取而代之的新碑泛着暖黄,像被山火烤过的老松木,上面的字是用糖画的手法写的:\"守夜者,亦可成光。\"
灰烬雨还在落。
安燠抱着程砚坐在血阵中央,看小娃娃们蹲在地上捡蒲团灰,看老张头举着糖葫芦跑过来,看花栗鼠叼着半块蜂蜜饼往程砚怀里钻。
她摸出程砚藏在她发间的银簪——那是用山涧碎玉磨的,现在沾着血,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燠儿。\"程砚突然用下巴蹭她头顶,\"你闻......\"
她吸了吸鼻子。
风里有松针的清苦,有野莓的酸甜,有糖画融化的甜腻,还有......若有若无的,新生的、带着露水的,像小娃娃们的笑声似的,春天的味道。
雷劫散后的第七日清晨,安燠蹲在圣殿台阶上数灰烬里的蒲团。
七百个小娃娃挤在她身后,数到第三百六十七个时,突然听见\"轰\"的一声。
她抬头。
原本扎根山脚的圣殿正在往上浮,青石板缝里冒出的草芽闪着微光,像给整座殿宇编了顶绿冠。
程砚从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碗刚熬的蜂蜜粥,熊耳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药渣:\"夫人,该喝药了。\"
安燠望着缓缓升起的圣殿,突然笑了。
她知道,等它升到云端时,檐角的铜铃会响得比任何时候都欢——那是在替所有被忘记的、被抹除的、被写进剧本又撕毁的,那些\"不该活\"的人,重新,活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