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程砚稳住呼吸,半熊形态的爪子缓缓蜷起。
他能闻到幼影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结界封条上的山神血同个调子。
幼崽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前爪却迟迟没落下,竖瞳里映着他掌心的杏纹,像被什么烫到似的忽大忽小。
\"你也觉得眼熟?\"程砚突然笑了,熊耳抖了抖,\"我念段咒给你听啊——\"他压低声音,用不周山山民祭祀时的调子哼起来,\"守者共律,以血为契,以魂为引......\"
幼影浑身一震,低吼戛然而止。
它歪着脑袋凑过来,湿润的鼻尖碰了碰程砚手背的杏纹,接着\"呜\"地轻鸣一声,竟把脑袋搁在他膝头,尾巴像条毛茸茸的灰围巾,圈住了他沾血的手腕。
程砚摸着它后颈的软毛,摸到片凸起的鳞甲——底下压着道淡金色的纹路,正是山神誓约的图腾。
\"原来当年有人把真言封进你血脉里。\"他喉结滚动,\"苦了你守这么些年。\"幼影用脑袋蹭他掌心,程砚趁机把最后一页拓印塞进它腹下毛丛,\"替我收着,等不周山开分号那天,你给我当门童好不好?\"幼影打了个滚,把纸页护在肚皮底下,竖瞳亮晶晶的,倒像是应了。
巡天金乌的啼鸣从头顶掠过,程砚拍了拍幼影:\"走了。\"他顺着地脉裂缝往回钻时,后颈的旧伤突然崩开,黑血渗进地脉,疼得他龇牙。
但怀里的《源典》记忆滚烫,比当年替凡人挡天劫时的雷火还烫——那些被天庭抹去的,被神仙篡改的,被岁月埋进地缝的,全在他脑子里活了过来。
不周山的护灵碑在召唤他。
安燠正对着案头的\"监察使牒文\"犯愁。
牒文是天庭新派的\"规矩稽查官\",说要\"核查山神界碑录\",字里行间全是\"僭越私设\"的刺儿。
她捏着牒文的手青筋直跳,狐尾在身后啪嗒啪嗒拍着地面——这哪是稽查,分明是要摘他们刚立起来的规矩牌子。
\"夫人。\"小丫鬟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山主他......\"
话音未落,地脉突然震颤。
安燠猛抬头,就见程砚从地缝里\"噗通\"摔进来,浑身是血,连熊耳尖都沾着灰。
他怀里的杏木牌裂了道缝,却还护着本泛蓝光的拓本。
\"程砚!\"安燠扑过去,狐尾本能地裹住他腰,把人往怀里带。
她指尖触到他后背的血,凉得刺骨,\"你闭关闭到天庭去了?!\"
程砚咧嘴笑,吐出一口血沫:\"没白去......\"他扯着她袖子往护灵碑拖,\"你看——\"
护灵碑原本光溜溜的碑身突然泛起金光。
程砚扶着碑,喉间滚出段生涩的古调,是《源典》里的立契誓词。
安燠的狐毛炸了炸——这调子她在账本里见过,是山民们求雨时哼的民谣,原来竟是山神立誓的真言!
\"轰\"的一声,碑底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铭文。
安燠凑近看,手直抖——那是历代山神的名字,从开天辟地的第一任守山共主,到五百年前被天庭以\"渎职\"罪名革职的老山主,每个名字旁都刻着\"以血为契\"四个小字。
\"所以......\"她指尖抚过那些名字,声音发颤,\"我们不是僭越,是在认祖归宗?\"
\"可不是。\"程砚擦了擦嘴角的血,笑得像偷到蜂蜜的熊,\"那破书里写得明白,山神本就该管地脉、立规矩、护凡人。
天庭那些神仙......\"他突然压低声音,\"把咱们的典当成废纸锁起来,还说咱们没规矩。\"
安燠突然合上账本,眼底燃起火光。
她抽出毛笔在\"新规草案\"上唰唰写:\"明天起加一条——凡欲查我账本者,先背三遍《源典》首章。
背不出?
按盗版收费!\"她转头瞪程砚,\"还有你!\"
程砚缩了缩脖子。
\"下次......\"安燠的声音突然软下来,狐尾轻轻缠住他手腕,\"别一个人去拼命。\"她把脸埋进他肩窝,闷闷的,\"我账本里刚记了你三条功德,要是你折了......\"
\"我这不回来了么?\"程砚耳尖通红,笨拙地拍她后背,\"再说了......\"他挠头,\"你上次罚我去后山偷桃的账还没消,我总得立功赎罪啊。\"
安燠猛地抬头,眼尾还红着,却笑出了声:\"好啊,新账旧账一块儿算。\"她抽走他怀里的拓本,翻到第一页,\"从今晚开始,你给我抄《源典》十遍——\"
\"夫人!\"程砚哀嚎。
\"吵什么。\"安燠敲他额头,\"明日要办守者资格认证大典,总得让那些神仙看看......\"她指尖点着碑上的铭文,\"咱们不周山的规矩,是刻在地脉里的。\"
程砚愣住,随即咧嘴笑开:\"好,都听夫人的。\"他偷偷把脸埋进她发间,嗅着熟悉的桂花蜜香,心想等大典那天,得让山民们多备两坛桂花酿——他媳妇儿要立的,可是能传万万年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