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殿外突然卷起阵穿堂风,吹得案上纸页哗哗响。
程砚耳朵一竖,大步跨到门口,就见月光里飘着片半透明的水纹——是东海水伯的残念到了。
那水纹里裹着串珍珠,每颗都泛着幽冷的光,\"叮\"地落进程砚摊开的掌心:\"小神愿以千年潮信愿核寄存,求年息三成。\"
\"成。\"安燠抄起笔在账本上划拉,\"不过先说好,要是哪天你想回东海当差——\"她笔尖点了点珍珠,\"这愿核连本带息得还我。\"
水纹颤了颤,竟像在笑:\"小神早看透了,天庭要的是听话的木偶,哪容得下会掀浪的水伯?\"
程砚捧着珍珠往护灵碑前走,地脉在他脚下轻轻震动。
他蹲下身,掌心贴住碑座,能清晰感觉到那些愿核正顺着地脉脉络游走,像无数细小的溪流汇入江河。\"燠儿,\"他回头时眼睛发亮,\"地脉暖流比上月粗了两指!
这些愿核不是死的,是活的——他们在互相认契呢。\"
安燠搁下算盘,走到他身边。
护灵碑的微光漫过两人衣角,她伸手碰了碰碑身,指尖传来细密的震动,像心跳。\"这叫集体守誓效应。\"她轻声说,\"单个野神的愿核弱不禁风,可成了群......\"她望着碑上渐次亮起的家印,\"就成了能跟天条掰腕子的底气。\"
天庭的反应比预想中快。
第十日辰时,程砚正扛着钉耙在殿外劈柴,突然闻见股呛人的龙涎香——穿绯色官服的文官踩着云头落下来,腰间玉牌刻着\"天曹主簿\",下巴抬得能挂油瓶:\"某奉玉帝口谕,宣青丘安燠听诏。\"
安燠正趴在廊下打盹,账本盖在脸上。
听见动静,她懒洋洋掀开本角,露出半张狐狸眼:\"宣诏?
先把雷部欠的三百愿核罚金送来,我再跪。\"
文官脸皮抽了抽,抖开黄绢诏书:\"尔私设愿核寄存,扰乱香火秩序,着令即日停业整顿......\"
\"停你个头。\"安燠坐起来,把账本往怀里一抱,\"《山海盟约》没说不许野神存私房钱。
再说了——\"她晃了晃账本,\"你们夜闯山界的罚金还没结清呢,我这是拿愿核抵账。\"
文官气白了脸:\"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强词?\"安燠歪头,\"上回雷部劈坏我半座山,我要三筐蜂蜜赔偿;你们天兵踩坏百姓的菜畦,土地公要两升米。
怎么到我这儿,就成强词了?\"她突然笑出声,\"哦对了,你们天条里没写野神该怎么活——那我就按人间的理来。\"
文官拂袖要走,却被安燠叫住:\"哎哎,别急着走啊。\"她从袖中摸出卷新抄的协议,\"《跨域愿核结算协议》,你们天庭要是想从人间收香火,得通过我这结算——利息我给打八折。\"
\"荒谬!\"文官甩下这句话,踩着云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程砚扛着钉耙从柴堆后转出来,嘴角沾着木屑:\"你就不怕他们真派大军?\"
安燠把协议往账本里一夹,狐狸眼眯成线:\"怕?
我巴不得他们来。\"她翻开账本首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红笔字:\"违约记录·累计27宗\",\"每回他们撕庙、劈碑、赶野神,都在给我攒证据链。
等攒够了......\"她指尖划过那些字迹,\"我不光要他们赔钱,还要开个'守约法庭'——让神仙妖怪都来听听,到底是谁坏了规矩。\"
程砚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伸手把她捞进怀里。
熊毛蹭得她鼻尖发痒,他闷声说:\"我媳妇儿啊,比我酿的桂花蜜还甜——就是甜得有点扎人。\"
安燠拍他后背,抬头望向天际。
不知何时聚起的阴云里,隐约有雷音滚动。
她摸着账本里的协议,低声道:\"这世道,讲理没人听,那就讲价——价码,由我定。\"
当夜,程砚坐在护灵碑前,掌心贴着地脉。
地脉的震动比往日更沉,像有什么在深处蠢蠢欲动。
他望着碑上此起彼伏的家印微光,突然想起安燠说的\"证据链\"。
那些愿核不只是香火,是人间的念想,是天条没写全的理。
他摸了摸腰间的钉耙,轻声道:\"媳妇儿要讲理,那我得把地脉修得更结实些——省得那些神仙动歪心思。\"
第二日清晨,安燠翻账本时发现程砚留的字条:\"去后山闭关,修本源。\"她望着字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突然嗅见股淡淡的熊毛香——是他走前蹭过她发梢留下的。
她笑着把字条夹进账本,指尖触到页底凸起的铜印——那是南岭城隍的。
殿外山风卷起几片纸灰,那是新贴的\"愿核寄存公告\"。
安燠望着纸灰往东南飞,心里有数:用不了多久,会有更多野神捧着愿核来敲不周山的门。
而她的账本里,正悄悄爬满新的字迹——那是属于人间的,新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