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的钉耙\"哐当\"砸在地上。
他盯着她发亮的眼睛看了三息,突然咧嘴笑出白牙:\"成!
我这就去喊人——东麓那老头上次哭诉房梁漏雨,我早想拎着他耳朵来看看咱这木棚了。\"
半个时辰后,小院里挤得像庙会。
东麓山神抱着个缺了口的陶碗蹲在墙根,黄山鹿神的鹿蹄子在青石板上敲得哒哒响,洱海龙女的裙角还滴着山涧水,发梢沾着片没来得及摘的菱叶。
安燠站在木棚前,阿枣不知何时跳上她肩头,小爪子揪着她发绳晃悠。
程砚靠在杏树上,钉耙斜倚身侧,目光却始终黏在她后颈——那里有块被山风吹乱的碎发,正随着她说话的频率轻轻颤动。
\"诸位。\"她清了清嗓子,\"从前天序典说,山神入职交信物,报辖境范围。\"她顿了顿,袖中护灵碑突然发烫,\"但从今天起,除了这些...\"
鹿神的鹿耳朵\"唰\"地竖起来,东麓老头的陶碗差点摔了:\"主官这是要加考核?\"
\"再加一句。\"安燠望着程砚,他的眼睛亮得像刚酿好的桂花蜜,\"报一句'我想守护的人'。\"
小院静得能听见阿枣尾巴尖扫过她耳垂的声响。
鹿神的鹿蹄子突然在地上划出深痕,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像被山涧水浸过的老树根:\"我...我孙女去年生了场病,总说夜里有妖怪摸她窗户。
我想让她...别再怕黑。\"
龙女的指尖绞着裙角,菱叶\"咔\"地断成两截:\"我在龙宫里当差三百年,他们都叫我'龙女'。
我...我想有人记得我叫'阿湄'。\"
东麓老头突然抹了把脸,陶碗里的水晃出几滴:\"我那土地庙后墙漏雨,不是为了木料——是灶膛里那堆松枝,是我徒弟十年前临走时堆的。
我想...想等他回来时,还能点着暖手。\"
护灵碑突然发出蜂鸣。
金漆账本\"哗啦\"翻到新页,墨迹如活物般游走,【精神抚慰金·可继承】几个大字在月光石幽光里浮起。
程砚凑近看,发现每个字的笔画里都嵌着细碎的星光——是鹿神孙女的笑声,是龙女阿湄的名字,是东麓老头徒弟松枝的清香。
\"好啊!\"他突然拍着大腿笑,震得杏树抖落几片花苞,\"早该这样!
上回我给山后的受伤兔子搭窝,巡山使说我'玩忽职守',现在我倒要问问他——\"
话音未落,木棚方向突然腾起阴寒。
阿枣的毛瞬间炸成刺球,\"嗷呜\"一声扑进安燠怀里。
程砚的钉耙已横在身前,熊妖的野性在眼底翻涌,连院角的杏树都簌簌发抖——那是地脉在预警。
黑影如墨汁滴进清水,从木棚梁上的青丘玉佩里渗出来。
黑袍裹身的判官手持一卷《无情则刚律》,纸面泛着冷白的光,每道纹路都像淬过冰的刀:\"情之所寄,乱之所生!
此子当诛,以正天序!\"
他的手掌裹挟着罡风拍向阿枣,目标却精准避开安燠的护持——这是早就算准了她会护着小狐。
程砚的钉耙迎了上去。
\"咔嚓!\"
钉耙齿断裂的脆响惊飞了杏树上的麻雀。
地脉金纹从程砚脚下蔓延开来,像被扯开的金线,在地面裂出蛛网般的细纹。
他踉跄两步,嘴角溢出血沫,却仍张开双臂把安燠和阿枣护在身后:\"燠儿,带小崽跑。\"
安燠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程砚后背渗血的衣料,望着他发间晃动的木屑——那是方才刻木牌时沾的。
护灵碑在她袖中发烫,烫得皮肤发红,却比不过心口翻涌的火。
\"你说情是乱源?\"她突然把程砚往旁一推,自己挡在最前,账本\"唰\"地翻到某一页,\"你看——\"
泛黄的纸页上,十一条\"擅离职守\"记录清晰可见。
第一条:\"程砚,为救坠崖猎户,误了卯时巡山。\"第二条:\"程砚,为给受伤鹿妖治伤,迟归三时辰。\"最后一条墨迹未干:\"程砚,为给阿枣搭窝,暂缓山神联盟步道修缮。\"
\"这些在你们的'规矩'之外,\"她抬眼盯着判官,目光比钉耙齿还利,\"却在'人心'之内。\"
阿枣突然从她怀里窜出。
小狐的爪子勾住判官黑袍,仰着脑袋,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别拆......家......\"
判官的身形猛地一震。
黑袍裂开一道细缝,露出底下半张脸——那眉眼轮廓,竟与程砚有七分相似。
他低头望着怀里的小狐,手指悬在半空,像要触碰却又不敢,喉结动了动:\"家...是什么?\"
护灵碑突然发出轰鸣。
账本首页,程砚的守山印与安燠的主官印同时泛起金光,两道光纹在半空交缠,竟映出个模糊的虚影——是木棚里的稻草堆,是杏树枝头的花苞,是程砚刻了一半的木牌,是阿枣蜷成毛团的小模样。
【规则母本·最终锚定:99%】
墨迹在碑面流淌,最后凝结成一行小字。
安燠望着那行字,又望向程砚——他正用染血的手抹她眼角的泪,掌心还沾着木屑。
山风卷着杏花香掠过,吹得木棚上的野葡萄藤沙沙响。
阿枣仍咬着判官的袍角,小脑袋蹭着他的手背,像在蹭程砚的裤脚时那样。
判官的手指终于落下,轻轻碰了碰小狐的耳朵。
(黑袍判官僵立原地,小狐咬住他袍角的瞬间,那句\"家是什么\"的呢喃,正随着山风钻进护灵碑的缝隙里。
而程砚染血的钉耙尖上,一片杏花瓣正打着旋儿落下,在即将触地的刹那,突然泛起与阿枣心口玉佩相同的暖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