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起前儿在残碑前,程砚说\"咱们的血是钥匙\"——原来这钥匙,不止能开地脉,还能开被神仙锁死的魂。
窗外,陆九章的算盘又响了。
这次的声音不一样,带着点破茧的脆,混着松子香飘进夜色里。
安燠望着程砚腰间的钉耙,突然笑出声:\"程大傻子,你说等他算盘珠子全拨响了,会不会把广元老贼的裤腰带都算松了?\"
程砚也笑。
他伸手揉乱她的头发,指腹蹭过她耳尖的红:\"到时候,我扛着钉耙替你收账。\"
月光漫过账房的飞檐,青金戒在陆九章腕间闪着微光。
那光顺着地脉往守序城去,往不周山去,往所有被抹了名字的账里去——
有些账,该算清了。
月光漫过账房飞檐时,程砚的钉耙尖还沾着不周山的晨露。
他踹开半掩的木门,掌心托着块墨色石印,石纹里凝着暗红血线——正是守山一脉传了三千年的守关印。
\"可算抠出来了。\"他把石印往桌上一墩,震得陆九章的算盘珠子跳了两跳,\"那碑下的老龟非说'血契要蘸守关人的魂',我揪着它胡子磨了半宿。\"话音未落,后颈突然被安燠揪住狐毛坎肩:\"程大傻子,你又吓唬灵兽?\"她探头看石印,眼尾弯成月牙,\"不过这印子倒生得周正,像块放大的山杏核。\"
程砚耳尖发红,反手把她捞进怀里:\"山杏核怎么了?
上回你还说我送的山杏核项链是'最土定情信物'。\"陆九章的算盘突然\"咔\"地一响,两人这才想起正主还在案前——他盯着石印,青白的指节攥得泛紫,喉结动了动:\"这是...守关人镇压地脉的血誓印?\"
\"正是。\"安燠抽回手,从袖中抖出盏青铜灯。
灯身铸着百鬼夜行图,灯芯却是缕缕金丝,\"我在守序城收了三百户的愿力,每户都写了'要见天日'的纸条。
程砚的血契破封,我的共愿灯引火,你这把算盘...\"她指尖拂过黑檀算盘,\"就是那根拨火棍。\"
程砚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石印上。
暗红血线突然活了,像条赤蛇窜进算盘缝隙。
陆九章浑身剧震,眼白里的青雾翻涌如沸——他分明看见,三百年前那个捧着新到命书跑过回廊的自己,正站在记忆深处对他笑。\"动手。\"安燠点燃共愿灯,金丝灯芯\"轰\"地窜起橙红火焰,灯身百鬼图竟全活了,小鬼们举着\"还我血汗\"的木牌绕灯飞舞。
陆九章的手按在算盘上。
第一颗算珠拨动时,窗纸外的月光突然凝成金粉;第二颗算珠滑过,案头玉册\"唰\"地自动翻页,每页都浮起暗金色小字,像被水洗开的陈年墨迹;第三颗算珠落定,整座账房的房梁都在震颤,程砚的钉耙突然发出龙吟——他闻见了,那是不周山护灵碑的味道,混着铁锈与松脂,正顺着地脉往此处涌。
\"广元...广元帝君。\"陆九章的声音在发抖,指尖抚过玉册上\"劫难项目\"四个大字,\"贞观三年东海水君的雷劫是假,金顶观的愿力空转是假,这七十二个项目...全是套取愿力的空壳!\"他突然抬头,眼里的青雾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两簇灼人的火,\"三百万愿力,三成进了焚契阁——他们用民脂养着镇压契约之根的反噬系统!\"
程砚的熊耳朵\"唰\"地立起来。
他一把攥住安燠的手腕,掌心烫得惊人:\"护灵碑在抖!
我能感觉到,地脉里的残碑正往这传消息。\"安燠凑过去贴住他手背,果然触到细微的震颤,像有无数蚂蚁在骨缝里爬。
她猛地想起共命簿里的血字,突然笑出声:\"程大傻子,你说陆主簿他们当年被抹除,是不是故意的?\"
陆九章的算盘又响了。
这次的声音清越如钟,震得房梁落灰。
他望着玉册上突然浮现的契约纹路,喉结动了动:\"我们审计天库时,总在残碑边对数据...原来那些核对,是在给契约之根刻纹路。\"他抬头看安燠,眼底泛起水光,\"神仙以为抹了我们的名,却不知把第十三司...种进了系统的缝隙里。\"
\"所以你能重启稽核令。\"安燠替他说完,指尖敲了敲共命簿,\"就像种子要发芽,总得有人松松土。\"
三日后的南天门比往日热闹十倍。
所有账册突然集体\"闹鬼\",东倒西歪的册页齐刷刷翻到\"广元帝君\"那页,赤字栏的数字红得刺眼,像泼了盆血。
守门的金甲神将攥着画戟冲过来:\"哪来的野仙!
敢动天库账册——\"
\"奉天道稽核令。\"陆九章站在阶上,青金印在掌心发着幽光。
他的腰板挺得笔直,哪还有半分账房杂役的佝偻?
倒像三百年前那个捧着算盘跑过回廊的少年,\"查封天库东三殿,因涉系统性造假。\"
青金印的光突然暴涨,照得神将的画戟直打颤。
安燠缩在廊柱后,袖中玉简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
她偷偷掀开一角,见上面新浮起一行小字:\"第十三司归位,根脉贯通——下一步,该烧'焚契阁'了。\"
\"看什么呢?\"程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扛着钉耙,肩上还挂着半串没吃完的桂花糖,\"陆主簿那印子倒挺唬人,把神将的甲胄都照白了。\"安燠转身戳他胸口:\"程大傻子,明日去不周山把护灵碑的残片收齐。\"她晃了晃玉简,狐狸眼在晨光里亮得狡黠,\"咱们得让陆主簿的稽核令,和你的共命簿...碰个头。\"
陆九章捧着算盘走过来,青金印还在他掌心发烫。
三人站在南天门下,看晨雾里的天库飞檐渐次清晰——有些账,才刚算个头。